第 27 章

闻青轻想起江醒刚刚的话,说“我让长生送人下山去了,他待会儿肯定会回来找我。”

“我让宋书带”江醒顿了顿。

闻青轻接话“令霜。”

“嗯,”江醒继续说,“我让宋书和令霜去找他,顺便让令霜知会卫尉卿一声。”

闻青轻这才放心。

“这里真的很危险吗。”闻青轻又问。

江醒给她盖好被子,“我在这里,没什么危险的。”

闻青轻想了想,心说也是。

闻青轻整个人往被褥里埋了埋,也不知道宋书从哪儿拿来的被子,上面有一种她熟悉的果木香,她陷在这种熟悉的味道里,阖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门被推开,宋书送上跌打膏,江醒见闻青轻已经睡着了,让宋书去找令霜,告诉

她不必烧热水,又将刚刚对闻青轻说的话跟二人说吩咐了一遍。

他们走后,整个永年寺便只剩江醒和闻青轻。

天地苍茫,万籁有声。

江醒坐在榻前,掀开被子一角,将闻青轻的手抽出来,撩起石榴红的袖子,露出腕上几块淤青,取一点膏药在手中化开,认真仔细地涂在她的手臂上。

闻青轻半埋在被褥里,呜呜两声,江醒动作顿住,垂首看她。

闻青轻没醒,纤长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的频率一颤一颤的,她睡得安静,江醒收回目光,将药膏涂好,又给她盖好被子,起身出门,自己打了一盆水洗手。

他不知道闻适之前告诉闻青轻的话,倘若知道,也不会反驳。

他确实没有来此狩猎的想法,也确实拿病弱作理由推辞,只是这两年刺杀频繁,他渐渐厌倦;江泠江景又三催四请,他身为长兄,只好顺从他们的心愿,出来走一走。

他不喜欢热闹,这几日一直住在永年寺。

雪下得不大,很快就停了,乌云散尽,天边出现一轮皎洁的明月。

从井里打上来的水没有烧煮过,冷冰冰的,廊下一盏琉璃灯在风中散发着模糊而清冷的白光。

水盆摆在高凳上,江醒站在廊下,将手浸入水中,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手因为寒冷,表皮也泛起一丝薄红。

江醒低头看清澈的水面,耐心仔细地清洗手指,雪地上,远远传来窸窣的踩雪声,盆中井水迎着月色,反射出一柄干净锋利的长剑的剑身。

江醒微微侧了侧身子,跃至空中的刺客瞳孔一紧,冷白泛红的手指扼住他的脖子往后一抻,只听“砰”地一声钝响,刺客被甩到廊下,后脑勺撞上坚硬的柱子,鲜红的血液顺着脖颈汩汩流下,他飞出去的功夫,江醒曲了曲胳膊,屈指扣住即将落到地上的利剑的剑柄。

江醒抬起头,神色冷淡而骄矜地向外望去。

几十个作山匪打扮的刺客齐齐围拢这件小院,或站在屋檐上,或踩着围墙的瓦片,或从正门冲进来。

先锋的草率死去打击了他们的士气,但好的刺客绝不会因为这点小打击退缩放弃,他们坐好了围攻的准备。

传闻中病得快死的太子殿下长身鹤立,站在廊下,两指合拢擦过锐利的剑身,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垂下目光,说诸君,我赶时间,请一起上。”

刺客们彼此望了眼。

“刷”

一人有了动作。

其他刺客纷纷跟上,月色之下,人影混乱,铮铮兵戈之声不绝于耳。

清朗的明月挂在天际,向人间慷慨地挥洒光束,月光清白,顺着窗户的小缝照进静室中。

闻青轻眼睫微颤,迷迷糊糊间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卷成小小一团,睡在床榻里面的角落。

露水在窗沿的白梅上凝结,幽幽暗香在室内飘荡,这个夜晚很不安宁,院中吵闹,细碎嘈杂的声音落进来。

闻青轻睡在这种吵闹的环境中,梦见

青要山上的白日。

天气晴好,清光洒遍小院,她那段时间迷上了宝石,跑进太子殿下的私库里扒拉,偶然看见一部古拙朴素的箜篌。

她试着拨了一下琴弦,箜篌发出空灵明净的声音,闻青轻觉得奇妙,废了很大力气,才独自把箜篌搬出去。

江醒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还拿着一卷书,漫不经心翻书看。

她兴冲冲跑过去问太子殿下,会不会弹这个。

红衣少年手肘抵着小案,单手拖住下巴,懒洋洋掀起眼帘看了眼箜篌,说“我什么都会。”

她在江醒对面坐下,缠着他教自己。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下午,都是太子殿下把她拢在怀里,教她试音、调弦、拨弦、弹曲,殿下虽然喜欢凶她,但是个很好的老师,教什么都很耐心,过了半个月,闻青轻真的学会了弹箜篌。

后来,太子殿下似乎意识到人学东西不能学这么杂,把箜篌收起来,又让她练剑。

她今夜的梦里没有练剑这一段,只有和煦的阳光,树下握住她的手拨弦的少年,和箜篌清明流畅的曲音。

“铮”清脆的响音从院子里飘进来。

闻青轻被吵醒,揉了揉眼睛,慢吞吞从被子里爬起来,她翻身下床,衣裳拖在地上,手刚碰上门,木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

月光中,江醒站在门口,红衣松散,他身上除了清苦的药味,还混了一种奇怪的味道,闻青轻眨了眨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江醒说“怎么了。”

“很奇怪,”闻青轻说不出来,想要往外面瞧瞧,却被太子殿下挡住了,只得问,“危险找来了吗。”

她带了剑,可以帮殿下解决危险。

“嗯,”江醒应了一声,语气冷淡,“回去睡觉,再敢不穿鞋乱跑,就把你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