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江醒对上她的目光,静默片刻,少顷,垂下眼帘,答道“不了。”

他拒绝得干脆,以至于没有回旋的余地。

闻青轻有些失落。

“殿下为何不来呢。”她丧丧地枕在书上。

江醒随口说“不喜欢出门。”

闻青轻才不相信他。她把书一推,闷闷告退。

闻青轻离开后,江醒把她摊开的书收拢起来,宋书望了望闻青轻气呼呼的背影,感叹“还是难得看见闻姑娘不高兴。”

江醒怔了一下,把书推进书橱,说“你既应承了,冬至时候便去陪一陪她,我给你一日假。”

宋书担忧道“那殿下怎么办呢。”

“我难道是离不开人的小孩子吗,”江醒扫他一眼,语气平静,“冬至也不过寻常日子,也就闻青轻看重。”

宋书讪讪,摸了摸鼻子,连声应是。

闻青轻回到前山,崔町看她神色,便知结果不好,并没有提起此事,只问她明日想不想下山。

闻青轻在山上待了几个月,怀念山下的热闹,闻言一下子跳起来,顿时活泼,开始在衣橱里扒拉漂亮衣裳,脆生生道“我去我去的”

崔町莞尔。

闻青轻屋子里点着灯烛,烛火跳跃,暖色的烛光给屋子染上一层柔和的味道。

崔町身上减去几分清冷气,他把闻青轻的被子铺好,枕头理好,连小猫都被十分细心地抱到了床头,此时,闻青轻忽然从一堆衣裳里抬起头来,嚷道“不可以。”

前言不搭后语,说的什么。

崔町微微抬眼“什么。”

闻青轻把自己不穿的衣裳通通丢出来,语气十分快乐“明日我明日要再去请一请他,这次请不来,哼,考验罢了,明日我再去,殿下一定会被我打动的我明日要再去”

她说完,又埋头翻发带,明日下山,她要让师父给她扎一个好看的头发。

崔町心中叹息,却也没有阻止。

他把闻青轻丢出来的衣裳一一收拢规整,摆进衣橱里,捏捏她的后颈以示警告,闻青轻头也不抬发出模糊的声音,意思是知道了再也不敢乱丢了。

这一夜,扬州又开始落雪,待到天亮,院中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天上洋洋洒洒还飘着银白的雪花。

闻青轻今日穿一身深蓝色长裙,外披霜白的裘衣,崔町为她梳顺长发,又用红色绸带将发尾扎起,在肩前留出一条红绳扎起的小络子,她跑动间,红绳一晃一晃的,活泼极了。

闻青轻乖乖牵着他的手走在集市里,远远瞧着,粉妆玉琢,柳眉星眼,像个漂漂亮亮的小神仙。

崔町单手撑一把素白纸伞。

集市上并没有什么人,连摊贩也没有几个,好在集市两侧的铺面还开着。

崔町在一家糕点铺前,给闻青轻买了几块刚蒸好的温热的白玉糕,让她边走边吃。

路上行人只有零星几个。

闻青轻闻到淡淡的鲜血味道。她晃了下神,下意识回头。

鲜血气息来自刚刚与她擦肩而过的人。

他披着黧黑的外袍,头戴黑色帷帽,黑纱掩映下,并看不清这人清晰的模样,只能识别出是位非常年轻的郎君。

他行资端正,负剑而行,手里有一个打开的油纸包,苍白的手握住油纸,指节清颧瘦白,油纸里包着梅花糕,糕点在空气中散发着清甜的气味。

闻青轻愣了一下。

崔町低头问她“怎么了。”

“刚刚那个人,我好像认识的。”闻青轻目光怔怔往前,微微叩紧师父的手。

“”

“许是看错了,”崔町并未注意,遥遥望一眼黑衣人的背影,很快便收回目光,

摸摸闻青轻的头发,“外面冷,我们先去米铺。”

崔町此次下山,目的地正是城中的几家米铺,这些都是书院在山下的产业。

其中一家就在不远处。

“院长。”米铺的伙计像书院中人一样称呼他。

伙计恭恭敬敬送上账簿,崔町接过,淡声吩咐“去煮碗姜茶来。”

姜茶很快被端上来。

闻青轻坐在椅子上,捧着姜茶小口小口地喝,一边喝茶,一边蹭蹭师父,望他手上的账簿,她先学经史,对算学并不了解,现在什么都看不懂。

崔町注意到她的动作,轻笑着跟她解释了几个数字。

“这些就是昨日早上的账。”伙计指着崔町翻着的这页,插话道。

昨日一早,一个谋士打扮的人走遍扬州各大米铺,无论新米陈米,一律定了个干净,兹事体大,崔町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他问“来人可说了是做什么用。”

“说是筹措军饷,往年边军的粮草从冀州下,今年北边闹雪灾,大雪封道,粮草运不到边关,故而南下扬州来筹粮,定金、字据都是齐全的。” 伙计小心观察崔町的眼色,接着说道,“哦,听说,届时边军的将军会亲自来运粮。”

“亲自来”崔町轻轻垂眼,捏了捏页角,纸张微颤,发出清脆而微弱的响音,他语气平淡,问,“可知是哪位将军。”

“征西将军,许融,许将军。”伙计回忆道。

崔町的目光在书页上停了一会儿,似乎在出神,俄顷,呼出一口气,热气在空气中氤氲,他轻笑了笑“竟是故人。”

“将军亲自前来,倒应提前给她准备妥当,”崔町拢袖起身,将账簿放在一侧,“带我去看看粮食吧。”

“是。”伙计应声。

堆粮食的库房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雪天路滑,天气寒冷,崔町没有带闻青轻。他把小姑娘安置在米铺内间,托铺中伙计照看,又托人买了梅花糕、杏仁酥酪之类的小东西,让她不至于无聊。

崔町临走前耳提面命“我回来之前,不许乱跑,记住了”

闻青轻乖顺应下。

米铺里本来有三个伙计,一个跟着崔町出去了,剩下两个一个算账,一个洒扫,都忙的很,但照顾她都很尽心。

闻青轻在米铺里四下转了转,没一会儿,又嫌里面太闷,坐在门口等师父回来。

师父没等到,等来另一个熟悉的面孔。

“宋书”闻青轻站起来,跳起来朝远处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