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那时的祁熠,从来不知道被安慰是什么感觉,也如实告诉她“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姜元妙还很惊讶“就像你爸爸妈妈平时安慰你那样呀。”

祁熠想说他爸妈从来不会做这种举动,又不想把这种事告诉她,便索性不吭声。这个问题问得

他挺难受,即便这次考试考了第一名,也没觉得有半分宽慰。

而下一秒,姜元妙忽而抬起手,在他头顶轻拍了几下。

本作者做饭小狗提醒您竹马他不对劲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我妈妈是这样安慰我的。”她说。

接着双手捏住他的手腕,举起来,放到她自己的头顶,目光期待地望着他。

祁熠僵硬地抬起,放下,再抬起,再放下,机械生涩的动作仿佛刚上发条的机器人。

“是这样吗”机器人很不确定地问。

姜元妙的眼睛变得亮晶晶,仿佛身后有尾巴在欢快地摇着,“对,就是这样”

不知从何时起,这样安慰的动作变得自然而熟练,分明,只在她一个人身上练习过。

怀里的人哭声减小,像是情绪稳定了些,祁熠停住手下动作,“哭够了”

姜元妙吸着鼻子从他怀里离开,离开前还不忘扯着他的前襟擦掉满脸的眼泪,抽抽噎噎地开口“渴了。”

祁熠假装没看见她那缺德的小动作,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早就用养生壶烧好的温开水。

姜元妙坐到沙发上,接过杯子仰头咕噜咕噜往下灌,一口气喝完,看得出确实是水分流失太多,哭得口干舌燥。

温度刚好的液体顺着喉腔流入身体,驱散了些寒意,也给她降了些火气。

“你怎么在我家啊”她把喝空的杯子搁到茶几上,终于想起来似地问。

祁熠在沙发另一侧坐下,“有人买雪糕买到不见人影,手机还关机闹失联,把她爸急得电话打到我这。”

姜元妙垂着脑袋不吭声,像在装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子里,不愿意面对现实。

她平时的脾气很好,怒火被点燃的阈值很高,很少有真发脾气的时候,但真发起脾气来,就有点一发不可收拾,不管不顾的任性。

这次怒上心头,关掉手机一头脑热回了兴临,故意不理会她爸的电话和消息。

知道是任性,知道是做得不对,但当时就是不想面对他们。

虽然事后又会为自己的任性愧疚

装了好一阵鸵鸟,姜元妙揉了下鼻子,闷闷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回家”

祁熠轻笑了声,“你这点胆,除了回这还敢去哪”

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到,她这么冲动离家出走,十有八九不会考虑周全,比如丢三落四,所以带着她先前放在他这的备用大门钥匙来守株待兔。

姜元妙没好气瞪他一眼,眼神很凶,像被惹急了要咬人的小狗似的,却又因为通红的眼睛,丝毫没有杀伤力。

祁熠却愿意配合,仿佛真的被她凶到,做出惊讶的模样,“把鼻涕眼泪擦我身上还不够,还想揍我”

“就揍你,就揍。”

姜元妙闹小孩脾气地嘟囔,脚踩着地面一蹬,屁股往他那边一挪,举起拳头锤过去,却在落在他身上的前一秒,被他伸手截住。

少年的掌骨宽大,手指修长,轻松握住她的拳头,在他的手心里,她的手也

衬得更加娇小。

祁熠眉梢一挑

,有些好笑地问“真要恩将仇报”

姜元妙原本也没打算真下重手的,猜想他可能会躲,但没想到他会直接伸手拦住。

他的手指骨骼很硬,掌心温温热热的,握着她的拳头时,几乎完全覆盖住她的手背,紧紧贴着,感觉很奇怪。

并非讨厌,只是说不上来的异样。

姜元妙从他手心里抽回手,往另一边挪了半步,试图通过拉远距离,来安抚频率忽然变得乱七八糟的心跳。

“谁让你笑我”她把锅甩给他。

“反正不准笑我”强调什么似的,又补充了句,比上一句的语速快些,带着点慌张的急躁。

为什么急躁,她说不上来。

只是更急切地不想被他发现这异样。

祁熠也没再逗她,拿起茶几上的空杯子,又去给她续了杯热水,这次水温比方才的高,刚好能用来暖手的程度。

姜元妙捧着热水杯暖手,低着脑袋,一声不吭地盯着水里的倒影,仿佛在发呆。

这个小区的楼房隔音很好,她家又是住在中高层,平日很少听见外面的噪音。本该是个很安静的空间,但因为她和她爸是两个闹腾鬼,家里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吵。

她喜欢看电视,看电视的时候还经常跟着剧情做出很大的反应,她爸没灵感的时候就爱听广播,要么引吭高歌。

她和她爸爸也总是互相嫌弃,她嫌弃她爸唱歌又大声又难听,她爸嫌弃她看电视时咋咋呼呼吵死人。家里仿佛没有一刻能安静下来。

但其实,不是这样。

以前,姜元妙一直以为,她不在家的时候,老姜同志一个人也能嗨起来,甚至更肆无忌惮地吵闹。

直到有一次,她因为例假弄脏了裤子,请了假从学校回家。

那是个空气湿重的雨天,姜元妙换了干爽衣服后犯了懒,不想再回学校。恰好回家的时候,老姜同志正在书房写稿,没听见她的动静。

姜元妙耍起小聪明,偷摸着闷在房间里看小说,等着放学时间过了,再假装是痛经睡了一天。

那一天,是她憋得最难受的一天。

家里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没有抱怨写不出稿的碎碎念,没有乱七八糟的广播声,也没有她总是嫌弃的歌声,卧室门外,只偶尔会传来人走动的声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以前的姜元妙,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在家的时候,她爸爸那么那么的吵闹,那么那么的烦人,生怕吵不到她似的,说话的声音都比在外面高几度,还总反过来嫌她很烦。

她没在家了,整个房子好像就变得空空荡荡,连空气都是死的。

现在,听着这房子死一般的寂静,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这里曾经住着三个人,爸爸,妈妈,还有她。

这里曾经承载着三个人的声音。

妈妈走了,爸爸就用他自己的方式,去填

补缺失的妈妈的声音。

是为了她,为了不让她因为太安静而寂寞,才把这个房子变得吵闹。

“气气。”

沉默了许久,姜元妙终于主动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爸爸要再婚了。”

姜砺峰在电话里已经把事情的大概和她离家出走的猜测告诉了他,祁熠并不意外。

无论是姜砺峰要再婚的事,还是她现在的坦白,都没让他惊讶。

这是很早之前就预料过的事情。

祁熠偏头看向她,她仍旧低着头,刘海垂在额前,眉眼隐在淡淡的阴影中,看不真切神情。

“我早该发现的,这段时间,他一直跟人打电话,还不当着我的面打,之前还很骚包地喷香水都这么明显了,我还傻傻地什么都不知道。”

姜元妙低头抠着手指,“我真的很生气,他竟然瞒了我这么久,可是”

“我其实也知道,他为什么要瞒着我,他是怕我接受不了。我现在就是接受不了,所以闹离家出走。”

奶奶说,她妈妈已经走了这么多年。哪有这么多年,是他们太少去想念她,所以才觉得过了很多年。

但她不是,她每天都在很努力地回忆妈妈还在的日子,每天都在很使劲地去记住妈妈的脸,关于妈妈的任何事,她都在很努力地铭记。

她知道,爸爸无论再不再婚,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她,也想要懂事,听话,体谅孤独的爸爸。

可是,她真的没办法说服自己。

她就是很自私,想要爸爸永远只是她的爸爸,永远只是她妈妈的丈夫,想要这个房子里,永远只住着他们一家三口。

“我过不去心里这关,”姜元妙仰起头,逼回又要出来的眼泪,“怎么也过不去。”

祁熠看着她,把她的自责和挣扎都看在眼里。

“如果是你妈妈亲口劝你呢”他忽然问,声音放得很轻。

姜元妙根本不信“如果她还在,她肯定也站我这边。”

祁熠没说话,另只手从口袋

里拿出一个物件,伸手递过去。

姜元妙看了眼他手里的u盘,问“这是什么”

祁熠托起她的一只手,将u盘放到她手心,“你妈妈托我帮你保存的东西。”

姜元妙狠狠愣住,反应过来时,几乎是立刻,起身跑去卧室,手忙脚乱打开电脑。

越着急就越慌张,连手都好像在发抖,插了半天也没能把u盘对准电脑插口。

一只手忽然从边上伸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她的,借力给她,稳住她的颤抖,一起把u盘插进电脑。

祁熠松开手,覆在她头顶,安抚地轻拍,“我在外面等你。”

他离开时把房间的门带上,留出她需要的个人空间。

姜元妙坐在电脑前,操作鼠标,点开u盘里唯一的视频。

视频被点开的瞬间,久违的声音从电脑里传出来。

“小祁熠,已经开

始拍了吗”

姜元妙的眼泪唰地冲出来。

是她妈妈的声音,真的是她妈妈

她赶紧擦掉眼泪,生怕眼泪模糊视线,让她漏看半秒。

镜头晃了晃,说话的女人入了镜。

姜元妙微怔,这是她的妈妈

好熟悉,也好陌生

夏萍还穿着医院里的条纹病号服,脸上也毫无血色。

这视频是她住院最后的那段时间拍下的,经历了几轮化疗,她肉眼可见的气色虚弱。

尽管虚弱,尽管脸色苍白,她脸上却仍带着和健康时无二样的笑,元气满满的模样。

夏萍朝镜头招了招手,眼睛弯弯“未来的妙妙,你好呀。现在是不是该说,好久不见”

视频外,姜元妙哽咽着回应,“好久不见”

夏萍接着说“妈妈我这次有点倒霉,得了不好的病,等不到你长大穿漂亮婚纱的那天,就要走了,不过我拜托了你爸爸和小祁熠,他们俩会带上我的份,帮我好好看着那天的你的。”

“今天这个视频,是妈妈要拜托你的事。既然小祁熠已经把这个视频拿给你看了,说明是到了那个时候。”

夏萍笑了笑,朝镜头眨了眨眼睛,语气有些俏皮“到了你要大闹老姜家的时候。”

姜元妙又破涕为笑,“您怎么知道啊”

“是不是觉得我怎么连这都知道”

视频里的夏萍仿佛听到了她的话,竟然预知般地提前回答,“因为我是你妈妈,是最了解你的人。”

姜元妙吸着鼻子点头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