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旧欢如在梦魂中(一)

于是云摇站了片刻,乏声道“没什么,只是觉着炉鼎之事了无意趣,反正,你的利用价值也差不多了,就到这儿好了。”

“”

身后寂静许久,漫长得,叫云摇心底滋生出些如跗骨阴翳似的不安。

像有什么蕴藏在黑暗里、从未见天日的可怖意象,在她不知不觉时滋生壮大,而此时显露触角,快要将她吞噬下去。

云摇攥紧了指尖,转身。

榻上,烛火映不进去,隔着薄纱,只能见着慕寒渊披衣,身影清孤地坐在那儿,周身满是昏昧的翳影。

兴许是灯火阑珊的缘故,云摇望着黑暗中他的莲花冠,竟觉着它清冷不复,而是染满了墨一样的浊黑。

“慕寒渊,你”

云摇声音刚起。

另一道声音便传入洞府中。

“师叔,青木求见”

“”

无形而紧绷的弦,被外力无形斩断。

而灯火晃入,也为云摇映照分明纱幔内,依然是那顶清冷不染的莲花冠。

云摇的肩背蓦地松弛下来,确定无虞后,她几乎是本能地转身,不愿被慕寒渊辨得一丝真意,便将身影挪闪向洞府外“我去见掌门,你自行离开,不要被他发现。”

她顿了下,留下最后一句“我们之间的事,到此为止。”

“”

最后一丝烛火暗下。

满室昏黑,如墨如浊,不闻声息。

薄衾间余温未消,慕寒渊无声抬腕,指腹上更仿佛还存留着她的残温玉香。

垂眸静坐许久,忽的,一只蹁跹的金蝶飞入幔帐内。

慕寒渊漠然扫过。

一道剑讯,陈见雪发来的。

“师兄。有一件事,我想我必须告知与你。”

“请你在我父亲归来前,速至奉天峰。”

与此同时,云摇洞府前殿。

只对上陈青木那有口难言、又震惊又惘然又不可置信的神情,云摇也猜得到发生了什么。

这一日到底还

是来了。

兴许是心魔已深得无可救药,云摇发现自己此刻竟算得上坦然了。

她径自坐到椅中,拿起茶盏,晃了晃其中凉透的茶水“陈见雪告诉你了”

“”

陈青木刻意蓄起的胡须都跟着这话抖了两下,半晌,他才颤声问道“见雪所说,难道、竟是真的”

云摇瞥了他眼,“听之前,你要不扶着点,别摔了”

“”

这下都不必再说了,陈青木老脸煞白地跌坐进身后的椅子里。

云摇也懒得好言相劝,只等他自己先平复这个消息。

茶盏里的茶水入口,凉得让她有些皱眉。然后她才想起来,在今日之前,每一次,无论昼夜,慕寒渊在榻上给她侍候得当后,还会将她洞府内燃香奉茶洒扫等一应事情都处理好,这才离开。

无论是炉鼎还是乖徒,都称职得有些离谱了。

在云摇思绪已经快要飘去天边的时候,陈青木大约终于给他自己顺过气来了。

他面色肃穆,以手

扶桌“师叔您于我虽是师叔,但比我入门只早了几年,即便不计您闭关时日,我们相识也百年有余。以您性格,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生了心魔,无药可救。”云摇懒得废话,斩钉截铁地说了。

“”

一句话就叫陈青木如遭雷劈地僵在那儿了。

云摇衔了口凉透的茶,皱眉,又补了一句“且本源将竭,命不久矣。”

“师叔”

陈青木从桌椅间暴起,看架势就要给云摇跪下去了。

“不想气死我就别来这一套。”云摇蹙眉。

陈青木僵停在那儿,却抑不住地红了眼眶,青色胡须都跟着抖了下,他声音涩哑“乾门七杰已经只余您一人,您怎么忍心就此抛下偌大宗门”

“但凡有得救,我一定早与你商量了,但事实上是没救了,说了也白说。”

云摇一顿,放下茶盏“何况,怎么算我抛下了乾门不是还收了个徒弟留给你了吗”

提起这个,陈青木更心情复杂,抬袖拭了拭眼角“既如此,您又为何要对寒渊尊做出那等”

他没好意思说完,顿在那儿了。

“我也不想,可惜他比较倒霉,什么事都让他撞上了。他体内又有同样能致他入魔的邪焰残丝,我若不拔除,难保他何日步我后尘。”

云摇停了会儿,又道“况且,仙魔两域都知道他是我弟子,他须得够恨我,才能和我这个邪魔划清界限。”

“邪魔”陈青木胡子一抖,“师叔此言何意”

云摇转回来,淡然看他,丝毫不掩饰眼底心魔如血“仙门大比那日,众仙盟齐聚,之前同你共查的那份名单中的仙门高层们,都会出现在那里。”

“师叔”

陈青木似乎已经料到了什么,面上最后一丝血

色褪尽,从牙缝里往外挤出字音“不、可、啊。”

见他额头青筋都迸起,云摇难得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意aaadquo我没时间等了,也不想等。容他们比他多活了三百年aaaheiaaahei只要一想到这个,我恨不能立刻拔剑出山,杀尽了他们。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师叔,你听我说,这些年我已经在暗中查探了,总有一日,我一定能”

“他们能联手魔域,除掉你师父,自然就有办法除掉你。更何况,你还要顾及整个乾门的安危,这些年也辛苦了。这件事便交给我吧。”

云摇慢慢吁出口气,“道魔合修邪法,恐是以人命为祭,也耽误不得。”

陈青木僵立良久,短短片刻,连胡子都好像白了几分。

云摇有些不忍看。

他同她一样,是昔日乾门的沉舟上得以逃脱的未亡人,多少年踽踽独行,身后影子里背负着数不尽的亡魂。

乾门忠义,血海丹青,总该有人记得,有人传承。

是她自私,宁死也不想作最后一人。

许久后,陈青木真如块陈年旧木,僵醒过来,声音沙砺“师叔既心意已决,我也明白了。乾门薪火未传,请恕青木不能与师叔同赴死。百年之后,燃尽此身,弟子当以魂追乾门亡人。”

与话声一同落地,是他磕在她脚下的额头。

砰然如震。

云摇终究未拦,容他磕过,才扶他起身。

陈青木黯然问道“只是寒渊尊,即便师叔与他决裂,恐怕您一旦入魔,所作之罪,还是会累及他清名”

“是,所以只要他亲手杀了我,就可以了。”

“”

陈青木惊栗抬头。

云摇却像在说个与己无关的小事“仙门大比之日,是我入魔,斩杀碧霄一众,而寒渊尊大义灭亲,斩魔于剑下,来日即便临乾元界仙首之位,也该是得享盛世,万代称颂。”

陈青木失言良久。

半晌,他才涩声道“师叔当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