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火,梦中身(三)

虽然修为大跌,但神识强悍犹然,云摇很顺利听见了近处几句压低的话声。

“她竟敢对寒渊尊直呼你”

“寒渊尊还专程在藏书阁外等她,不知是哪位长老门下的师妹,这么大的排面”

“模样甚陌生,看着也没修为啊,多半是刚入门的小弟子。”

“难道掌门又收徒了”

云摇差点忘了。

于是上一刻还恣肆跳脱的少女,一眨眼就收敛爪牙,连垂过肩前的缀花发带都被她理到身后,她乖巧无比“师兄找我有事”

听见那生怕道破她身份的抢白,慕寒渊自觉转作传音“掌门请师尊到明德殿,参议长老会。”

“长老会”云摇同样传音,“你有告诉掌门,我还不想暴露自己已经出关的事吗”

“掌门有言,师尊可以乾门弟子身份行事,但请务必到场。”

“怎么还非得我去”

云摇最不耐这类场合。

不过师徒之契的事她找遍了藏书阁也没查到,思来想去,只能去问陈青木了。

“好吧,带路。”

“师尊请。”慕寒渊侧身让路。

走过他身旁时,云摇视线一瞥,就望见了慕寒渊腰间玉带下,垂坠在窄腰宽袍前的玉饰。

那是一尾翠玉古琴饰样,琴尾还缀着银色的流苏琴穗。

“这是悯生”云摇好奇地盯着那只玉佩似的古琴。

这古琴玉佩莫名有种熟悉感,她下意识抬手,就要去勾起琴尾流苏。

离着银流苏咫尺时,云摇指尖蓦地一停。

她忽想起来

话本里说慕寒渊入魔前,如圣人清和,七情不显,六欲无相,但唯有一事,是他禁忌

那便是他的琴。

无论琴身还是琴穗流苏,皆是不许人碰的。

而云摇之所以对这个印象深刻,还是因为话本里的一段。

“不过一夜贪欢而已,你就连看都不愿看为师一眼了”红衣女子绕榻而笑,身影翩然若蝶,望着玉床上被她弄得莲花冠松解,清衫凌乱的慕寒渊,眼底如灼红莲业焰。

只是无论如何撩拨,那人依旧不肯睁眼。

云摇靠停榻下,压着他垂过玉榻的长袍,慵懒托腮。

思索片刻,她忽笑了,轻摇手腕,便隔空取来了他长琴。琴身由她浑竖于榻前,葱指懒拨细弦

“铮”

清冷古琴竟叫她抹出靡靡之音。

“”

慕寒渊蓦然睁眼。

那人眉目如画,写意风流。

他被药物催红的眼角隐忍瞥低,不肯看她一眼。长睫垂颤难已,却透着霜雪似的凉意

“放下。”

“听说你这琴穗流苏,最碰不得,所谓琴身如己身,看来是真的”

云摇抱琴,媚眼含笑。

在那人愈染得眼尾透红的薄怒下,她螓首懒垂,隔着青丝,指尖勾绕起他的长琴琴穗,缠玩于指间

“那这样呢”

眼波流转,纠缠未已,她就着他眸火,红唇压吻上琴身。

“云、摇”

“”

那声欲极而沉哑的嗓音,仿佛隔着无尽虚空,在云摇耳边炸响。

红衣少女蓦地一抖,离着那琴穗流苏只剩咫尺的指尖立刻攥回,握拳贴上心口。

万幸万幸。

差点就摸上,摸上就死了

“师尊”

“啊”云摇心虚回神,猛地退开半步,“你,你喊我了”

慕寒渊长睫垂扫,似乎有些无奈“是。”

“”

看来还喊好几声了。

云摇连忙定下心神“我刚刚想事情,走神了。”

“不知何事让师尊如此思虑。”

“啊,这个,”云摇目光乱飘,不知怎么,还是忍不住落回到慕寒渊束腰玉带

下垂坠着的长琴上。

流苏琴穗随风飘摇,像缠于指间。

赶在再次回忆起那可怕场面前,云摇忙撇开眼,清声“我是忽然想到,悯生琴只是因你成名,但终究比不得名琴鹤羽,天音宗既好意相赠,你不如就早日换了吧。”

省得我看着折寿。

云摇飞快地瞥过一眼,往前走。

慕寒渊袍带微顿“听凭,师尊吩咐。”

少女衣裙卷琴尾流苏而过。

云摇兀自伤神,并未察觉,这一句里慕寒渊的声线不知因由地低了下去。

直到走出去几步,云摇才恍然发觉身后没人跟上,她不解扭头“不走吗”

“是。”

慕寒渊垂手,在玉带下一拂而过。

玉佩长琴不知所踪。

许久后,一截被错过了,而再无人听闻的低声,就随风散去

“悯生,你看,她大概早已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