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望门娇媳 希昀 6697 字 3个月前

徐云栖冷瞥了一眼,捏紧袖中银针,正打算动手,侧面石径传来一道力喝,

“你敢”

徐云栖循声望去,只见一广额阔面的高瘦夫人,带着两个女婢匆匆行来,她裙带当风三步当两步上了台阶,拦在徐云栖跟前,对着刘香宁喝道,

“刘姑娘,你父亲时任大理寺卿,私下伤人是什么后果,你不明白”

“你被泼茶是萧家之故,与云栖无关,若再揪着不放,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刘香宁瞥了来人一眼,面带冷讽,“你是何人,敢坏本姑娘的好事”

那位夫人似乎不愿与她纠缠,“我是何人与你无关,你再不走,我便要叫人了”

那刘香宁见她嗓门拔高,顿时气泄,“你,你等着,我回头跟你算账”带着人气急败坏离开了。

山风呼啸,松香一阵一阵盖过面颊,徐云栖手执茶壶,给坐在对面的蒋夫人斟了一杯,二人一道坐在一临崖的山亭,相望无言。

徐云栖苦笑,“我观刘家非通情达理之门户,夫人何故为我得罪那刘家,她那点小伎俩还奈何不了我。”

蒋夫人摇头,“我难道眼睁睁看着别人对你动手”

见徐云栖还要辩驳,她抬手握住徐云栖的手腕,温声道,“好孩子,这半年你过得好吗”

徐云栖眼神微动,唇角笑意更甚,“我怎么会不好呢,吃穿不愁,无事一身轻。”

蒋夫人看着她熠熠如月的眼,忽然间便哽咽了,“若没有陛下赐婚,不知该多好”言辞间,埋首哭得双肩发颤。

徐云栖神色淡下来。

一年前,徐云栖进京不久,在城阳医馆给一位官宦夫人治了病,那个人便是蒋夫人,后来一次偶然的宴会,叫蒋夫人认出徐云栖,听闻她是工部郎中徐大人家的长女,心中甚喜,私下遣媒人上门说亲。

那时,徐云栖为长兄徐鹤觊觎,不欲留在徐家,便答应了母亲章氏见了蒋夫人一面。

二人一见如故,蒋夫人的命为徐云栖所救,对她喜爱得不得了,连忙安排徐云栖与独子蒋玉河相看,蒋玉河本对徐云栖生了几分感激,相看时,见她亭亭玉立,娴静温雅,越发惊艳。

两家就这么将婚事定下来。

蒋家乃四品伯府,比徐家门楣高一些,却也相差不远,算得上门当户对,婆母疼爱,夫君温润如玉,这是一门再好不过的婚事。

可惜两家刚交换庚帖不久,皇帝赐婚旨意下来,好好的一门婚事泡了汤,章氏和蒋夫人几乎抱头痛哭。

这半年,蒋夫人每每想起此事,便扼腕痛惜。

徐云栖不忍见她如此,连忙劝道,“夫人,都过去了,咱们有缘无分,也是无可奈何,现如今,我很好,日子过的四平八稳,您也该释然,好好给蒋大哥寻一门亲。”

提到蒋玉河,蒋夫人哭得越发痛心,连着手指也在发颤,满腔的心思欲倾诉,只是顾忌徐云栖如今已嫁人,话到嘴边终究吞了回去,只剩无声呜咽。

哭了一阵,蒋夫人缓过来,抹了抹泪,笑着问徐云栖,

“三公子对你可好”

徐云栖怕她挂念着,忙道,“好嘚很呢,您别瞧他面上冷,心里头热乎着呢,很舍得给我花银子,去了外头总总要带贵重的礼物回来,我们夫妻感情融洽,至于婆母虽谈不上和睦,却也从不苛待我,小姑子就更不用说了。”

徐云栖说这番话,一来叫蒋夫人放心,二来,也是让蒋玉河死心。

偏生,蒋夫人心疼看着她,眼眶含泪,

“云栖,你是什么性子我能不明白吗,这些话哄骗你母亲便够,我是不信的,三公子人品贵重,我自然信得过,只是夫妻恩爱,便免了吧。”

家里有委屈便罢,外头还要看人冷眼,听人闲话,若是嫁到蒋家,全家上下都把她当宝贝疼,那才叫好呢。

徐云栖见劝不动她,便摇着她胳膊撒娇,“我给您的方子,您还在吃吗”

“吃着呢。”

“对了,蒋大哥还好吗”

“我说他好,你信吗”

已近申时,日头偏西,林中风声不止。

徐云栖与银杏主仆手挽手,往前方的行宫迈去。

涌动的风将草浪一波一波送去行宫脚下,徐云栖远远瞧见颇觉心旷神怡。

银杏至今还未从蒋夫人那番话里走出来,她神色低落,

“蒋家便是姑娘最好的选择,蒋夫人支持您行医,对您知根根底,心里只会敬重您,绝不会拿您跟任何阁老家的小姐比,蒋大公子呢,那真真是世间最好的人,将将认识多久呀,就将上京城的小吃给您捎了个遍,心里眼里都是您”

有那么一瞬,银杏曾绝望地想,她家姑娘是不是被上苍给遗忘了,总总幸福到了手边,又偷偷溜走。

当年恩爱的爹娘,如今门当户对的好亲。

徐云栖听到小丫鬟这番话,止住步伐,见风吹乱了她的发梢,信手替她拾掇,神色豁达,

“银杏,好与不好,一言难以蔽之。有的丈夫能干能替妻子撑腰,挣体面,有的丈夫在家里恩爱体贴,在外头却顶不住事,人总不可能什么好处都想占着,凡事有利有弊,发生了,就别想去它好不好,我们要做的便是接受它,人不要沉迷于过去,也不要为还未到来的将来而忧虑。”

“活在当下。”

两国比武,虽是十二王最后扳回一局,可大兀将士展现的能耐,也叫大晋心惊,谈判桌上,大兀的使团依然强硬,皇帝便依照燕平的计策,冷着他们,整日叫秦王,陈王与十二王轮番招待使臣,皇帝自个儿却不露面。

裴沐珩效率极高,一日功夫从桥头堡抽分局调来了文档,其中大部分商户果然出自晋州,于是燕少陵连夜被差使前往南面的晋州办案。

接下来两日,大家都很闲。

姑娘们三三两两跟着家里兄弟们上山狩猎,这一日裴沐珊想邀请徐云栖去打马球,徐云栖念着想给她做一套胭脂出来,便推脱道,

“我身子不舒服,你去吧。”

她想给小姑子一个惊喜。

裴沐珊一听她不舒服,顿时紧张,“那我让人替你请太医。”

徐云栖无奈道,“不是什么大事

,歇会儿就好。”

裴沐珊看她气色不差,也没当回事,“那成,我多去攥几个彩头回来给你挑。”

徐云栖目送她出门,折回内殿,人刚坐下没多久,听到外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是裴沐珩。

方巳时初刻,这个时候,他不是在皇帝身旁,就该在讲武场,莫非是落了东西

徐云栖诧异地迎出来。

只见裴沐珩快步迈进,神色间在打量她,“妹妹说你不舒服”

徐云栖愣住。

正犹豫着要不要点头,只听得他语气颇有些晦涩,“弄伤你了”

徐云栖彻底噎住,密密麻麻的尴尬从四肢五骸钻出来,冲破薄薄的肌肤,渗出一层娇艳的红色,昨夜裴沐珩回得晚,她迷迷糊糊睡下了,直到凌晨他忽然按着她做了那事,到此刻骨头缝里都有一股酥劲。

裴沐珩显然是误会了。

徐云栖指了指桌案上的胭脂,“我想给妹妹做胭脂,遂寻了个借口拒绝她。”

她神色柔静。

裴沐珩深邃的眼分明看着她,一动不动。

徐云栖只得捏紧了绣帕,语气平稳回,“我真的没事。”

裴沐珩轻轻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外头昳丽的天光,温声道,“既然没事,那我带你出去走走。”

“啊”徐云栖满脸愕然,仿佛这样的话不该从他嘴里出来。

他是这么闲的人吗

丈夫突然的体贴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裴沐珩温文尔雅笑道,“这几日不急着谈判,陛下准了我的假,不知怎么提到你,说是叫我陪陪你,你来了这么久,没好好出门玩,我带你上山。”

除了床笫之间的强势难以承受,平日他其实极是温和。

徐云栖心情复杂地点了头。

裴沐珩今日离席也有缘故,秦王布局快见分晓,裴沐珩是时候避一避风头,上回徐云栖被人当众数落,定然心中生闷,趁着今日风和日丽,便捎她出门游玩,也好叫人知晓,他们夫妇和睦,破了那些传言。

好歹跟了他,不能叫她受委屈。

徐云栖进殿换了一身便捷的劲衫,出来时,裴沐珩盯了她好久。

她穿着件杏色的长衫,裤腿束进黑色的鹿皮靴里,干脆利落,腰间系着一条蓝色的丝带,勾出盈盈一握的小蛮腰,衬得身形高挑秀逸,颇有几分飒爽之姿。

“怎么了”她抚了抚面颊,以为有什么不妥。

裴沐珩摇头,领着她往前走,“没有不妥。”

夫妻二人在前,银杏与两名暗卫在后,不消片刻,行至马场,侍卫将裴沐珩惯用的“乌蹄”牵了来,裴沐珩翻身上马,抬手来拉徐云栖,“我带你。”

徐云栖回首望了一眼远处一望无垠的草原,眼底隐隐含着兴奋,“三爷,我可以自己骑马吗”

裴沐珩微愣,“你会骑马”

徐云栖笑,“会一些。”

裴沐珩重新下马来到马棚,替她挑了一匹适合姑娘家骑的温顺矮马。

徐云栖翻身上马,纵着马走了几步,适应片刻,便往前方出发。

行宫建在半山腰,从行宫前的马场往下跃,一条绵延上百里的沃野绵绵不绝铺向远方,徐云栖跑了一阵,俏脸被马颠得通红,只是她从不轻易服输,硬生生勒着马缰,慢慢将马匹给驯服,待回首,却见那男人,端秀洒脱地坐在马背,一路不疾不徐跟在身后,颇有几分霁月风光的气质。

虽然猜到裴沐珩来陪她恐有内情,却还是很高兴。

她许久不曾纵马寻欢。

徐云栖继续往前奔。

再行一段,马儿穿过一片林子,到了另一处潮湿之地,徐云栖乏了,便在坡顶铺了一块草席,兀自坐下歇着,骑得久了,腿侧颇有些酸胀,裴沐珩闲庭信步下马,寻来水囊递给她喝。

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人,无声坐在坡上欣赏山下风光。

此地气温明显比外头要热上几分,四周密林成群,鸟语花香,坡下更有一处湖泊冒着腾腾热汽,看得出来这里有地热。

徐云栖对各式各样的地貌并不陌生,有地热的林子里,藏着各种珍奇药材,有些是活物,有些是草药。

熟悉山林的人,有一种天然的警觉,徐云栖敏锐察觉到什么,立即悄悄将水囊搁下,信手拨开藏在矮丛下的草叶,四下打量。

裴沐珩不知她在做什么,正待开口,骤然间一抹极快的绿光从眼前闪过,径直往徐云栖的方向窜去,裴沐珩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下意识抬手将妻子往自己身后护,与此同时,袖下软剑以飞快的速度闪出,往那抹绿光挑去。

然而,有个人比他更快。

裴沐珩甚至还没看清她的动作,便见一条两寸长的绿色小蛇被徐云栖轻飘飘地捏在手中。

裴沐珩“”

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绿梢蛇,个头小,能入药,徐云栖平生也仅仅在湘西一药材商手里见过一回,方才只觉四周有危险,却没料想逮到

了可遇而不可求的绿梢蛇,徐云栖心情大好,提着被她用银针麻醉过去的小蛇笑吟吟转身。

裴沐珩以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震惊地看着她。

担忧她受伤的后怕犹未散去,此刻他面色白中泛青。

徐云栖迎上他冷峻的神情,笑容僵在了脸上,再顺着他视线瞅了一眼手中的小蛇,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神情变得无措,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解释起,垂眸低落片刻,最后慢吞吞转过身,小心翼翼将那小蛇缠在随身携带的布囊里收好。

裴沐珩看着默默背身过去的妻子,目光越过她纤细的肩头,清晰地看到她一举一动,那番动作熟稔无误,一看便知是家常便饭。

裴沐珩喉结翻滚,将那口凉气缓缓咽下去,

他到底娶了一位怎样的妻子

他好像从未好好了解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