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旁人都只唤我小秦氏，又或者，小秦大娘子。就连枕边人，也从不曾唤过我小字……真的太久太久了，久到，就连我自己，也已经忘记了我的名字。”

或许，就连小秦氏自己也没有想到，她一辈子不信神佛，笃信人死之后，便会转头成空，哪成想，原来，这世上虽没有地府阎罗，却当真有一个能满足人心执念的魔神。

更让她不曾想到的是，这个连人样都没有的神明啊，在见到她的第一面后，居然问起了她的名字。

但，多可笑啊，名字……？

她顶着“小秦氏”三个字一辈子了，终日汲汲营营，最终却连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她的名字，都给弄丢了。

“算了，名字这种东西，实在不行你就自己再起一个呗。我的名字就是自己起的。”

沉默许久，还是迟以宁最先开了口，祂略显骄傲地挺了挺自己灰蒙蒙的雾气，一副极尽得意的样子，倒也让小秦氏的心中宽慰了不少。

“神明大人所言甚是，合心意的，才是最好的。”

小秦氏微微颔首，随后便开口，缓缓述说起了自己的生前过往。

“……门第破落，世道艰难。我又是个于家族无甚大用的女孩儿。在家从父，父死从兄、从嫂，出嫁再从夫，夫死又从子。

到头来，竟连一丝自由都挣不到。”

“我本不愿为人续弦，就此一辈子都活在长姐的阴影下。可是，从来没有人打算要问过我的想法。”

“顾堰开更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薄情寡义、负心薄幸！披着人皮，却不干一件人事。丧尽天良、迫害女人的事情，他倒做起来格外顺手！”

“为了钱财而害我长姐，靠着白氏的嫁妆渡过难关后，却又反过来嫌弃她的出身。我倒想说，他们家除了门口的牌匾，内里污浊至此，到底又剩下了些什么呢！？”

说到这里，小秦氏的神情便不由得激动了起来，看得出来，这些话早已在她心里憋了多年，难以宣泄。

“……他害得白氏没了以后，就轮到我了。”

短暂的爆发过后，小秦氏便又迅速收拢了所有外泄的情绪，只是幽幽地看着迟以宁，仿佛透过祂身体上那层灰蒙蒙的雾气，能够再次窥见那个不公平的世道。

“那时候，所有人都告诉我，这样做才是最好的。能嫁给顾堰开，反而成了我人生中的一大幸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