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万事且浮休

回涯 退戈 3324 字 3个月前

人群陡然退开数步,一众义愤填膺的年轻弟子,纷纷又喊叫着逃散开来。熙攘中已听不清具体是在鬼叫着什么。

也仍有几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好汉,继续抄着刀剑奋勇上前。

宋回涯左手轻按在二娘肩头,身形如鸿雁腾起,夹着剑鞘的两指微松,伴着一声清越剑鸣,剑鞘滑入二娘怀中,寒芒刺向负隅顽抗的青年。

前排弟子再做躲闪已是不及,被那携风雨撼山林似的一剑骇得狼狈不堪,面上惊恐万状,脚下踉跄后退。

待寒光收敛,瞪大了双目看着胸前飙出一道血线,两眼为黑光笼罩,人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倒。

宋回涯剑尖悬垂,血珠顺着滚落下来,在石砖上缓缓散开,略带失望道“不堪一击。自讨苦吃。浪费时间。”

弟子嘴唇哆嗦,抖如筛糠,被身后人扶起时,才意识到宋回涯手下留情,容他在生死线上走会一遭。

宋回涯闲庭信步地走上前,朗

声笑道“二娘,不如就去山顶看看。与山脚人间,其实也不会有什么两样。”

大约是见态势濒临崩溃,局面实在操稳不住,总算有人匆匆自山上赶来,伸长了手臂大声喝道住手dashdash都住手”

弟子们闻声如蒙大赦,再次散开一圈,唯恐避之不及。

宋回涯转着手中兵刃,朝青石块间的缝隙中随意一刺,剑身穿透坚硬的地表,轻巧得像扎入一层松软泥地,直挺挺伫在地上。

那锦衣男子大步流星,从高处阁楼上赶来,见此一幕,眼角微微抽动,两手抱拳,神色郑重地说道“不知阁下是哪位高人,何故来我断雁门寻事,有何要求,难道不可相商吗”

四下人声鼎沸,他回头警告地睨了一眼,周围的窃窃私语才勉强隐去三分。

宋回涯无辜说“可不是我主动挑事。我分明道过来意,一群虾兵非要赶上前来打上一场,我只好给他们松松筋骨。”

男子强忍着脾气,谦谦有礼地道“原是弟子们不明缘由多有得罪,还请阁下解惑。若是我断雁门的过错,在下做主,自会给阁下一个交代。可阁下今日不给情面闯我山头,伤我门内弟子,也需留个合理解释。”

宋回涯看他一脸阴邪,懒得多说,指向二娘“苦主在那儿。”

锦衣男子这才将目光转向一侧,看清二娘面容之后,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又实在回忆不起来。见她短褐穿结,蓬头垢面,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做了个手势,请她开口。

二娘张开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头,竟一时语塞,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宋回涯提醒说“是几日前,你儿出了事”

二娘忙点头,捂着嘴悲怆道“七日前,我带我儿去逛庙会。我儿见一年幼小童坐在地上抹眼泪,像是与家人走散,便过去将她扶起。给她擦了擦脸,安慰她不要害怕。忽然冲过来一群人,二话不说,给了我儿一巴掌你们断雁门的人,手劲如何大我儿直接被打飞出去,满嘴是血,当场晕了。”

锦衣男子听到中间时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瞬,又迅速调整过来,垂放在两侧的手改成交握于身前,佯装态度诚恳,面露沉思。

宋回涯眼神淡漠地看着他,男人似有所觉,转过瞳孔与她对视,末了扯起唇角礼貌地笑了笑。

宋回涯同是回了个阴恻恻的笑容。

妇人未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动作,失声痛哭着讲述“他们明知错怪,也不道歉,反骂我儿低贱,不该靠近,说罢带着人转身便走。当晚回去,我儿就高烧不退,双耳流血。痛苦熬到第二日,我郎君去借到五两银子,带去医馆看病。老先生不在,坐诊的学徒随意扫了一眼,开出五贴药,打发我们回去。才喝过一贴,人就没了”

她气息短促,只能发出浑浊的轻音,仅离得近的一群弟子能听见个大概,后者忙着与身边人转达,场面又喧闹起来。

男子惋惜长叹,思量许久,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令郎真是福薄啊。”

二娘只顾着伤心,没觉出他话中意味。

男人亦不在意她的想法,主动侧身对着宋回涯问所以阁下是来帮这位娘子讨要诊费是哪家医馆如此疏忽大意,人命关天,也敢敷衍塞责。在下定然派人前去责罚,命他向这位娘子登门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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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一句话都说得宋回涯意想不到。太过荒唐,以致于让她笑了出来。

二娘也呆滞住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尖叫着道“我不要钱。这哪里是钱的问题”

“你不要钱”男人再次看向二娘,茫然道,“这位娘子不是借钱看的诊五两银子可不是少数。虽说是那医馆祸害的人命,与我断雁门不算相关,可叶门主向来慈悲,在下便私自做个主,替你免了这笔诊费。”

二娘嘴唇翕动,被他几句强词夺理乱了思绪,又听周围众人不明真相下指指点点地说着长短,只晓得惨白着脸反复重申“我不要钱,我要人。”

“你要什么人人不是已经死了

吗”男人眉目低敛,表情悲戚,“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啊。”

二娘强提一口气,凄厉咆哮道“我家郎君向你山门借钱,几日未还,因我儿病逝,心中苦闷,对着催债道弟子说了句不还,被你们的人劫走痛打昨日我来询问,门口的那个弟子说,昨日打死一个人,正是我郎君,尸首不知被丢到了何处。他们都死了,我还要钱做什么你们不如一并杀了我”

男人面有痛色,似也同情,可开口是一派理直气壮的语气,说“门主虽然心善,愿意借钱给一些贫寒人士暂作周转,可欠债还钱,那是天经地义啊不能因谁可怜,便可以赖账了,那天下岂不乱套阁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门内弟子看不过出手教训,许是没有轻重,所以不慎将人打伤,实在罪过。”

他说着顿了顿,隐晦询问“那位郎君身体还好吧真是被我门中弟子打死的”

二娘肝肠寸断,仿佛被人生生削了层皮肉,心中已是恨极,奈何嘴笨,一句也说不过,只能求助地看向宋回涯。

宋回涯眸光幽深,带着风雨欲来的晦暗“不慎打死,尸首总该要有一幅。总不是自己门下弟子犯了错,连交代都没有,直接把尸体都丢了。”

男人低垂着头,俨然一幅破罐子破摔的推脱态度“这个在下还真是不清楚。稍后着人询问。”

宋回涯没了耐性,说道“也无事,你省些废话,直接将打人的那几个都叫出来,我自会与他们讲讲道理。就先从喜欢抽人巴掌的那个开始。看你反应,该认得吧”

男子见二人油盐不进,面上多出几分燥色,看宋回涯的眼神也带上了些许露骨的怒意,压着嗓子道“莫要得寸进尺”

“这辈子没人教过我这个词。”宋回涯已憋了满肚子邪火,面上却笑得愈发和善,“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嘴。满口獠牙胡乱攀咬,看是没什么正经人教过你礼义廉耻。我今日烦心得很,实在不想再听狗叫,你若不想讨打,乖乖滚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