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不等江藻回话,周沅便迫不及待地背诵起他这几日来的成果,琵琶行一点不带打结地从他嘴里流畅背出,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完全没有刚才醉酒的口齿不清。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周沅背完最后一句,顿时赢得满堂喝彩。

“好不愧是语文课代表大人”

“这流畅度简直不是盖的,语文课代表牛逼”

周沅趴在桌边眼睛用水汪汪的狗狗眼看江藻,邀功一般问“我背完了,怎么样”

“不错,很流畅。”江藻夸奖他,“起到了课代表的带头作用,继续保持。”

周沅被听到夸奖,笑得颇有几分傻气,看得出来是打从心底里高兴。

江藻把他傻乎乎高兴的样子都看在眼里。

“书都背完了,怎么老师还不喝啊是不是背得还不够,要不我们的课代表大人再接着背首”

“那就再来个长恨歌吧”

“长恨歌多没劲,来个离骚”

“现在可是在喝酒,总得来首将进酒应应景吧”

其他人肆意地起着哄,他们也从逗醉酒的人中得到了乐趣,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不抓住机会多逗一下就太可惜了。

眼看着周沅因为一首都背不出来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江藻暗暗感叹还真是个傻小子,他出声制止“不用背了,我喝。”

他对喝酒倒是没什么坚持,别人来

找他喝,好好说,通常情况他不会拒绝。

江藻看了眼面前的酒瓶,想了想,还是拿了

个一次性杯子,倒上满满一杯,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下,他仰头,一饮而尽。

“行了吧”江藻从容静丞手里接过手帕,擦拭嘴唇。

“好”周沅带头鼓掌,“江老师爽快人”

叫好声中,周沅把目光投向容静丞,开始表演不作会死“江老师喝了嗝,到你了。”

“哦”容静丞笑容可掬,“你要我喝酒吗”

“废话”周沅一巴掌拍在桌上,气势汹汹地说,“我诗都背了,江老师也喝了,你还想不喝”

“是么。”容静丞笑着,修长的手指搭上瓶身,语气慢悠悠的,“要我喝酒啊”

其他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们本以为周沅会点到即止,哪知道这小子是真的喝昏了头,居然胆大包天到去逼容静丞喝酒。哪怕没有多少同学情谊,他们在这一刻也担心起那只酒瓶会不会在下一秒砸到周沅的头上。

可被关心的对象还在嚣张地拍桌子“少废话,赶紧喝”

容静丞拿起酒瓶,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但没有人敢出声。

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伸来,将酒瓶拿过去。江藻瞥他一眼,说“别逗他。”

店内的气氛一下子变了,紧张感荡然无存,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容静丞抗议“我哪有逗他,我这不是准备听他的喝酒嘛。”

“这就叫逗。”江藻不理会他的委屈,说完转向周沅,“他酒精过敏,不能喝。”

对刚才的一切浑然不知的周沅此刻叫出来“啊又过敏小龙虾过敏,现在又酒精过敏,你过敏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我比较脆弱嘛。”容静丞大言不惭地说着,看向江藻,“我的酒就由小藻替我喝吧。”

不用他说,江藻已经很自觉地把又一杯酒喝完了,向周沅展示了下空杯,随后挥挥手“行了吧”

周沅看着瓶里剩下的酒还想说点什么,被终于良心发现的宋妗彤任好等人捂着嘴揪了回来,刚刚是运气好,再加江老师护了把犊子,要是再来一次,谁也保证不了后果是什么,当然,他自己找死无所谓,关键是别连累他们。

容静丞笑着给江藻又倒了一杯酒递过去“小藻喝酒的样子好帅,再来一杯”

江藻接过杯子在手上把玩着“这种酒可灌不醉我。”

容静丞完全没有阴谋被拆穿的心虚,笑得很自然,他问“那么需要换酒吗”

江藻扫了一眼店内,拒绝“不了,晚上也许还有事。”

“哦”容静丞的视线跟着他往人群里扫。

江藻从摇摇晃晃晃出了门的方寒身上收回目光,低头喝酒“视情况而定,也许要临时家访。”

店外有个公共水龙头,代楚弯着腰洗完手,转身时看到站在她身后的方寒,天黑了,周围很暗

,远处的光不足以照亮对方的样子,代楚只能依稀看到他因为醉意泛红的脸。

代楚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纸巾,一边擦手一边说“你要洗手吗让你。”

她从对方身边经过时,方寒叫住她,她停步。

方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代楚,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你妈妈那样对你,你居然不恨她。”

代楚慢慢转过身,距离近了,她倒是能看清同桌的脸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倨傲,只是或许是受到酒精的影响,终究泄露出一丝隐藏已久的不甘。

她没说话。

方寒似乎也不需要她说话,径自说了下去“你遭遇的那些痛苦都是因为她,结果你对她就没有一点怨言”

“这太可笑了”方寒捏紧双手,声音也不受控制地提高,“像这样的人,真的配做父母,配得到子女的原谅吗”

代楚神情未变,她看着对方,问“你想说什么”

“代楚”方寒往前一步,身子晃了晃,看得出他喝了不少酒,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泄露出心底真正的情绪。

他咬着牙,不甘地质问“我爸出轨,你妈当情妇,他们都是人渣,怨恨他们有什么错可你为什么不恨啊你为什么不像我一样怨恨他们我们都是受害者,你应该像我一样的”

代楚静静地看着他如发泄一般低声嘶吼着,什么也没说。

得不到回应,方寒紧握着的双手慢慢松开,他的声音嘶哑、疲惫“可你不恨。呵,我妈也不恨,你们谁都不恨,只有我恨,只有我像个笑话一样,孤立无援地恨着他们哈哈,这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方寒弯下腰,他捂着脸,从指缝里泄出的声音像在笑,又像充满不甘的哭泣。代楚低头,她的同桌是很高大的,但此刻他弯着腰的姿态却显得无比脆弱,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只能以此宣泄自己的不满与不甘。

“方寒。”

代楚抿了下嘴唇,开口,语气冷酷“你在装什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