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反为魑魅笑

兰奕欢同莎达丽说着话,目光却在一直留意着路边,看到一间医馆,便勒住马,说道“先去请里面的医师出来,看看你父亲的状况。”

莎达丽道“好。”

她派了人去请医师上马车后,才反应过来,心中暗道怪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听他的话

可兰奕欢也是周到,等听见医师说林罕没有大碍,只是一时间伤心过度才会晕倒,莎达丽才放下心来。

她低声说“难道是因为小叔的事”

兰奕欢和莎达丽一起在马车外面骑马,兰奕欢落后一点,听到了她的话,催马上前,问道“你说的小叔,是达剌那位三王子阿雅思吗”

莎达丽不禁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就是他。”

她半仰起头来,看着天边的云朵,说道“我没见过小叔,但听父亲提过,说是二十年前,他离开了草原,说是想要到处走走转转,瞧瞧外面的风景。但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也有人悄悄地说,他是因为和祖父吵架了,所以才不敢回家的,反正这些年,大伯和父亲都一直在找他。”

兰奕欢若有所思。

莎达丽扭头问他“你拿的戒指,是我小叔的吗他去世了,是不是”

兰奕欢道“是我从一具白骨旁边捡到的。或许是你小叔,也或许是你小叔的朋友”

莎达丽看了兰奕欢一眼“看不出来,你心眼倒不坏,还会安慰人。得了,除了这戒指,还有一枚簪子,两只手镯是一套红宝石首饰,都是小叔的亲娘留下来的。他不会送给别人。”

兰奕欢低声说“原来是这样。”

莎达丽没见过这位小叔,所以不会像父亲那样悲伤,但到底血脉至亲,心中也有些怅惘,不再说话,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驿馆外面。

结果远远一看,就发现门外站着不少的侍卫。

莎达丽见状,催马快跑了几步,到门口跳下马来,随便抓住一个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吗”

被她抓住的人说道“公主,是大雍的太子到访了。”

那人说完之后,又悄悄地道“说不定大王子想找他当你的夫婿,正陪着说话呢。”

莎达丽一惊,立刻踢了他一脚,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都说了我不要嫁人”

跟他说话的男子虽然一身武士装扮,但是跟莎达丽说话的口气非常熟稔,笑着说道

“当初不是你自己说想来看一看大雍的男子,硬缠着跟过来的吗现在怎么又说不想嫁人了。我看那位太子殿下,长得真是俊美,而且很有气度呢你不愿意,恐怕多少人求还求不来。”

莎达丽气得差点跳起来,说“我管他俊不俊,有没有气度难道我长得不美吗我就没有气度吗我都说了,我来大庸是为了寻找我梦中的一个人我总觉得有个男人在这边等我。并不是你们说的什么男女之情难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就一定要有

这些吗”

见她急了,那个人连忙投降,道“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吧。那你快去找大王子看看情况,万一他和那位太子殿下谈好了怎么办”

两人说话之间,兰奕欢也从后面过来了,下了马。

跟莎达丽说话的武士看见兰奕欢,不禁怔了怔,脱口说道“天啊,这一位更加俊美。怎么大雍的男人都生得这样漂亮吗”

莎达丽都差点被气笑了,说道“你一个男人,天天盯着别的男人的脸做什么我爹爹都晕过去了,还不快把他从马车上背进房”

那武士一惊,这才正经了起来,说道“怎么”

他说着,已抢步到了马车前,掀开帘子,说道“二王子,您醒了”

原来,林罕已经醒过来了,只是面色苍白,神色沉郁,与他往日的神情十分不同。

他点了点头,虚弱地说“扶我下去。”

那名武士小心翼翼地将林罕背了下来,其他人听说了情况,也连忙飞奔进去禀报。

很快,兰奕臻和达剌的那位大王子孟恩一起匆匆过来了。

孟恩快步走到林罕跟前,十分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你哪里不舒服”

林罕心中满是悲伤,竟然忘记了同兰奕臻见礼,见到孟恩之后,哽咽着喊了一声“大哥”,就颤抖地拿出那枚红宝石戒指给他看“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指着兰奕欢说“这是这位少年身上的,掉在地下,被我看到了”

孟恩面容瘦削,神情严峻而冷淡,与弟弟的气质截然不同,但当看到戒指的时候,他的脸上几乎是露出了同样的激动之色,又惊又喜地看向兰奕欢。

可是还没等孟恩询问,就看到太子已经走了过去,也不避讳众人,径直理了下兰奕欢的衣领,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兰奕欢叫了声“二哥”,说“我来这里办点事情。”

莎达丽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你是、你是谁”

兰奕臻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几位还没有互相介绍身份吗这是雍朝的皇七子,孤的七弟,兰奕欢。小七,这两位是达剌的使者,大王子

孟恩,二王子林罕。”

谁也没想到兰奕欢竟然是皇子的身份,原本虽然听到兰奕欢说不认识戒指的主人,林罕心中还存着几分指望的,这一次,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他哑声说道“原来如此,那方才是我们怠慢了。见过七殿下。”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林罕的声音有些哽咽,闭了闭眼睛,泪水便落了下来。

孟恩原本也在同兰奕欢见礼,结果听到林罕的语气不对,一转头看见他竟然流泪了,不禁大吃一惊。

他上前两步走了过去,双手按住林罕的肩膀,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是不是小弟他还有什么消息”

林罕低声道“大哥,小弟他已经不在了。”

孟恩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确定吗”

听到林罕说是兰奕欢说的,他又转过头来,看着兰奕欢“七殿下,您能不能说一说发现这戒指的经过”

看上去,孟恩好像比林罕要理智冷静得多,但实际上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眼底也已经含了泪。

兰奕欢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些莫名的感受。

中原人老是说那些草原上的民族凶猛,有兽性,但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却似乎非常亲厚真挚,一个离家二十年的人,至今还被惦记着。

兰奕欢突然想,不知道他是在怎样的情形下离开自己的亲生父母的,他走了之后,父母会不会也惦记、想念着他。

如果他们现在还在世,也会这样盼望着自己回家吗

他定了定神,低声道“这枚戒指,是我六岁的时候,在一具白骨旁边发现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他的亲人”

兰奕欢略去了敬闻大师的事,将当初他在护国寺发现白骨的过程讲了一遍,因为这些年来,也在寻找对方的亲人,所以兰奕欢还特意让画师画下过白骨身上的几处身体特征,此时一一讲述出来。

他的讲述,也使得面前两人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破灭了。

林罕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像是某种受伤的野兽,他嚎啕大哭起来,拉着身边的兄长说道“大哥,小弟他不在了,他不在了啊”

孟恩一动不动地僵立在原地,良久说不出话来,被林罕拉扯着晃了几下,他才蓦地回身,紧紧抱住兄弟,泪水也跟着涔涔而下。

莎达丽原本没有那么伤心,但看着父亲和大伯相拥痛哭,她也不禁低头抹起了眼泪。

一片哭声中,兰奕臻心中的那些旧事也竟都纷纷涌上来,那哭声听的久了,竟好像他自己的声音似的。

带着悲痛,带着恐惧,带着慌乱“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是你的哥哥,我不接你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