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何安都未能反应及时。

她直勾勾盯着何安“永宁王殿下路遇此处,撞见廷杖行刑场面,一时受惊昏倒过去,你只得停下廷杖,让人传太医。”

说罢,她纤细而单薄的身姿在漫天的大雨中,犹如一张薄薄纸片,轻飘飘摔落在地上。

她倒下去时,周围水花四溅。

有些水珠就那样直直,溅落到了萧晏行的脸颊上。

他茫然抬头,看着摔倒在长凳不远处的身影,原本骄矜尊贵的少女,此刻双眸紧闭,漫天大雨落在了她的身上,这一幕死死地烙印在他的眼底。

“殿下。”一直从未出声的人,突然低声嘶吼地喊了声。

此刻何安竟如梦方醒般,立即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来人,快将殿下扶回殿内。”

原本长凳两旁的行刑内侍,一下扔掉手中廷杖。

很快,众人七手八脚将谢灵瑜带回了殿中。

自然此事,也在极快传到了圣人耳中,他一路赶到偏殿,就瞧见站在门口的何安,怒而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阿瑜怎么会忽然昏倒”

何安扑通跪在地上“回圣人,永宁王殿下路遇此处,撞见廷杖行刑场面,一时受惊昏倒过去,奴婢只得停下廷杖,让人传太医。”

一字一句,竟与方才谢灵瑜所说的话,一模一样。

“阿瑜自小便未见过这些,她身子骨又不好,你们到底将人打成什么样了,”连一向稳如泰山的圣人,都不免有些失了态。

萧晏行那张让他觉得太过熟悉的脸,他七郎唯一的女儿。

一时间,圣人心头千头万绪。

“圣人恕罪,奴婢只是按着寻常廷杖行刑,未曾想竟惊吓到了永宁王殿下,”何安这会儿哪敢给自己开罪。

忽然嘉明帝转头看向何安“那小子如何在哪里”

何安愣了下,方才永宁王一摔倒在地上,他也顾不上旁的,

立即命人先将这位殿下送回殿内,哪还管得上那个状元郎。

此时嘉明帝垂眸盯着何安“还不把人一并抬回殿内。”

“是,奴婢这就去办,”何安哪敢说旁的,连滚带爬到了殿外,赶紧叫了人去抬依旧还在雨里的萧晏行。

只是不知何时,他已从长凳上摔了下来,早就昏了过去。

一时间,谁都忘记了那还未打完的廷杖。

屋内烛光微亮,轻轻浅浅的在帷幔之外洒落着,周围不再是铺天盖地的雨水,反而幽静的有些过分,空气中也没了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而是清润又安神的幽香,萦绕在鼻间让人心平气和。

疼。

钻心的疼。

萧晏行醒来时,明明思绪还是昏昏沉沉,可是更快到达脑海的,是宛如钻心的痛楚,密密实实地覆盖在整个后背。

当他颤抖着睁开眼睑时,那股从后背传来的疼痛更加清晰。

嘶,当他想要挪动身体时,忽地旁边传来一道清润声音。

“太医说你伤势严重,尤其是内伤伤及肺腑,短时间内必须静养,断断不可起身,要不然必会落下病根。”

这个熟悉的嗓音,让萧晏行的头不由朝着旁边看去。

他脸上浮起乍然流露出惊喜“殿下。”

这般外放的情绪,在他脸上其实极难瞧见。

萧晏行当真是没想到,这次谢灵瑜依旧还会在这里。

这不由让他想起,在她第一次救了他的时候,少女也是这般躺在他的床榻旁,柔软而毛绒绒的鬓发贴着他的手臂,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如今似乎还能回忆起来。

只是这次谢灵瑜并未再在他的榻边,她坐在椅子上,远远地凝望着他。

“圣人已为你派了太医署的医官诊治,你只需要好好配合治疗,想必半月内便能再行走,”谢灵瑜的声音格外清冷,有种疏离而淡然的清贵感。

其实萧晏行一直听过她这样的声音,每次当她面对自己不喜之人时,她便是这便。

清傲又骄矜,连声线都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永宁王殿下。

对他,她从来都是如少女般的甜软声线,连说话间仿佛都含着蜜糖似得。

“殿下,可是气我未与你商议殿上告御状之事,”萧晏行眼眸看向她。

谢灵瑜嘴角扯出一丝弧度“郎君乃是状元之才,所想所思之事,自有自己的谋划,自然不必事事告知本王。”

头一回,她在萧晏行面前自称了本王二字。

字字句句之间,似要彻底划清两人之间的界限。

这些话本该让萧晏行心头发寒,让他难受不已,就像是先前在两仪殿前,看着她忽然在自己面前倒下,其实他什么都明白,那不过是她为了救自己,刻意制造的混乱。

谁人不知圣人最是疼爱她,她当众昏倒,谁还顾得上再去杖打一个小小的状元郎。

她为他做的,他都懂得。

可是在听到她这番话之后,他心底的那些忐忑、担忧反而一下烟消云散了,她置气般的话竟让他觉得,她还是在意他的。

否则她今夜不会来,她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萧晏行躺在床榻之上,眼睫微抬,朝着她的方向看来,那双本该清冷的黑眸,此时不知是染上了房内昏黄灯光,还是为何,抬眸流转间,竟有种勾人心魄的柔软。

谢灵瑜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色,像是突然被融化了似的,连眼底的那份冷淡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特别是此刻,他因为后背伤势,整个人只能趴在床榻上,脸颊贴着柔软枕头,雪白中衣的领口并未被系紧,就那样松松地搭着,露出瘦削而修长的脖颈线,此刻有种天然一段的风流姿态。

越是平日里这样清冷的男人,此刻流露出的姿态,越发吸引人。

谢灵瑜竟忍不住微闭了闭眼睛,只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而并非他要勾引什么。

直到床榻上的萧晏行,声音清浅响起“殿下不是要我赢过他,如今整个长安只会记得我这个金殿之上告御状的状元郎,谁还会在意何人是探花呢。”

原本轻闭着眼睛的谢灵瑜,猛地朝他看去。

此刻明明房中未有风,但烛火摇曳,摇摇晃晃的光影落在他的脸颊,让他整个人处于半明半昧的姿态。

明明他是那样安静躺在那里,可是说的话却让人心血翻腾。

他以自己的命为赌注,赌自己金殿御状会一举成功。

当真是疯的厉害。

谢灵瑜望着他,脑海中竟只余下这句话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