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圣人朝她看了许久,才轻缓道“好了,你这动不动下跪,竟是何时养成的。”

旁边正候着内侍一听这话,何其聪明,赶紧上前将谢灵瑜扶了起来“殿下,别跪着了,圣人心疼您呢。”

待谢灵瑜重新在对面坐好,圣人竟幽幽叹了一口气“还记得你年幼时,随你阿耶入宫,胆大妄为,谁也不服,见了朕更是要这要那,是一点也不怕。”

不得不先永宁王在宠孩子这方面,大概是真的独步长安。

谢灵瑜听到这些,竟恍然觉得这些关于阿耶的事情,竟是几世之前的事情似得,太过遥远和漫长,连她的性子都从原先的跳脱倔强,渐渐变成了后来的小心谨慎。

“阿瑜是长大了,该懂得礼节,”谢灵瑜开口,只是冷玉般的声音里竟染上了几分哽咽。

若是可以,她何曾不想一直在阿耶的呵护下长大。

“方才你说打断那个回鹘人的腿,朕居然有些开心,”圣人坐直了身体,望着眼前的小少女,脸上又是那种陷入了回忆里的怅然若失。

“因为在朕的印象里,你幼时便是如此,若不是那样的变故,你阿耶也会把你养成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娘子。”

谢灵瑜强忍着心中酸意,却还是未曾忍住。

其实在被圈禁之时,她便曾做梦梦到阿耶,可是她发现她竟连阿耶的长相都快要忘记了,她只记得梦中阿耶悲伤的看着她,似在心疼她的处境。

明明他已经留给了她生存下去的最大依仗,他让他唯一的女儿,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尊贵最特别的人,可是她却没用到压根保护不了自己。

前世她从未主动表示与圣人的亲近,因此也从未听过圣人说这些话。

可是此刻,她似再也忍不住,眼眶中积蓄着盈盈泪珠,却又拼命强忍着,只让水珠在眼角氤氲,始终没有滴落一颗。

此刻圣人见她这般,声音也不由软和下来“倒是朕叫你伤心了。”

谢灵瑜微微摇头“与圣人无关,是我自己突然想我阿耶了。”

故人已逝,只徒留生者伤心。

想到那个全心全意跟着自己的七郎,想起为了护着自己挡剑身亡的七郎,便是圣人这般情绪从不轻易显露在外的人,此刻心头不免余悲不止。

“阿瑜放心,你说的这些个回鹘人,确实是蛮狠狂妄,朕也听闻过不少关于他们的事情,只是考虑回鹘,一直对这些人宽宥有加。却不想此等藩民不仅未曾念及圣恩浩荡,竟依旧死性不改。”

谢灵瑜闻言,便明白圣人这次是只怕是要彻底敲打一番这些藩客了。

她当即福身行礼“阿瑜代长安百姓,谢皇伯爷恩典。”

“本就是朕的子民,何谈谢字。”

等谢灵瑜走出两仪殿,这才察觉自己后背有些发凉,原来不知何时,衣衫上出了一层薄汗,风一吹竟透着无边凉

意。

如今想想,这竟是她两世来,第一次插手朝堂之事。

虽说过程并非她预想那般,但好在意外顺利。

圣人既是如此说,便一定会对回鹘人出手,只怕日后这些回鹘人在长安的日子并不会再好过了。

她答应了柳郗之事,也算是做到了。

只是再回府的路上,谢灵瑜一直未说话,始终在思考着,这次她是靠着圣人念起了她阿耶,才顺利达成目的。

可是这个办法可一不可二,并非次次都能管用。

若是想要影响朝堂,她得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能光明正大涉足朝政。

从回长安开始,谢灵瑜就默默等待这个时机,却未曾等到。

好在她也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有些事情急不得,需得慢慢抓住契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一转身,还剩几日便是会试第一场,谢灵瑜特地去了萧晏行院中,这些日子为了让他专心读书,她都不曾过来打扰。

只是不时会派婢女过来问问清丰,可有什么短缺的。

“这是我给郎君准备的衣裳,上面特地绣的桂树枝纹,预祝郎君蟾宫折桂,”谢灵瑜指了指婢女手中端着的托盘,上面便是放着衣裳。

衣裳布料并非多华贵的绸缎,反而是萧晏行爱穿的细棉布,轻柔如云,虽不华丽但穿在萧晏行身上自带一身清贵出尘。

萧晏行视线落在托盘上,只不过是一身布衣而已,就如同上次沧郡菜一般,是她待人好的手段而已,并非是对他这个人的别有看法。

可是纵然这么想着,萧晏行心头难挡的想法,依旧被荡了起来。

谢灵瑜见他不说话,也未在意,只关切问道“郎君,你可还有旁的需要,若是有尽管说出来,毕竟如今会试才是头等大事,切莫与我生分。”

“殿下放心,若是有所求,我定不会隐瞒。”

萧晏行双手微抬,冲着她恭敬行礼。

谢灵瑜见他这般客气,心底不免有所惋惜,这位郎君还是心思太过深沉,总是跟她不得亲近。

见她脸上明显闪过的失望,萧晏行黑如髓玉般的瞳仁微微一缩,下一刻竟有声音脱口“倒有一事,确实想让殿下帮忙。”

“何事”谢灵瑜好奇问道。

一个时辰后,头戴着帷帽的谢灵瑜从马车下来,一抬头便瞧见不远处的贡院大门。

这便是几日之后春闱的考场所在。

只不过他们今日所来的地方并非贡院,而是离这里不远处的一家墨斋,据说是柳郗推荐给他的,而且这家也卖着统一制式的考篮。

为了防止作弊,所有应试举子都得使用统一制式的考篮,篮子内可放笔墨砚台,清水以及食物,毕竟每次考试都是一整日。

这些考篮乃是草编而制,但异常结实,不像竹编或者木编制品容易在上面刻字藏私。

也是杜绝作弊的一个小小手段。

待买完东西,两人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去往贡院附近的一家茶楼。

据说这里也是举子们极喜欢来的地方。

“要我说今科会试榜首,非裴靖安裴四郎莫属。”

谢灵瑜刚踏入店内,就听到大堂内一个文人穿着的男子在那里大放厥词。

倒是他旁边同伴摇头“我觉得春闱还未开始,倒也无法如此笃定”

“裴四郎不仅文采出众,又是芝兰玉树的俊秀郎君,又出身河东裴氏这样的高门大户,更何况他先前在丰乐楼不过是小试牛刀,便让一众人心服口服,我实在是想不出何人能比裴四郎更能摘得头名,又有谁能比这裴四郎更配得上这头名。”

这么一说,周围纷纷议论起来,只是讨论的名字都是裴四郎。

一旁的听荷咋舌道“看来这位裴四郎,定是个极厉害的人物,春闱还未开始呢,各个都觉得他该头名。”

清丰朝自家郎君瞧了一眼,在他看来什么裴家四郎,都比不上自家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