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未署名的日记(其三·下)

十一月廿六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世界沉寂了下来。

曾经,或许是两三年前,或许五六年前,他会和晚霞一起掀开不卜庐的帘子,蹦蹦跳跳地回到我的身旁,围着我倒豆子般细数当天遇到的趣事,一会儿说那家新生的猫崽可爱,这家门上的对联有趣,一会儿说昨天他喂的小狗今他直摇尾巴,今天他帮助的婶婶答应明天请他吃店里最好的糕点

如今这只叽叽喳喳的小黄鹂飞出了巢穴,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今天下午阿桂照常去邮局取了稻妻的报纸,和上个月的那份一样,我们在娱乐版块找到了有关他的报道。虽然每次的篇幅都不长,裁起来有些困难,但我们都对把那小小一块贴到本子上的过程乐此不疲。

我将剪报本和他小时候的作品放在了一起。这些经过了装裱的画纸都保存得十分完好,只需拂去表面的灰尘,就好像回到了我握着他的小手,教他用笔涂鸦的那段时光。

我承认我很想他,长生虽然嘴上说着云苓过去那点事儿它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但还是同我一起收拾了一遍房间,翻出了不少承载着回忆的物什。

最先被找到的是一本相册。里边的第一张相片是借患者的留影机拍的,那时他才几个月大,是刚开始学习走路的年纪,后来为了更为直观地记录他的成长,我也托人买了一台,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会对着他拍上几张。小家伙很有他们所说的“镜头感”,每张相片都是那么的端正可爱。

由于相册的页数有限,那会儿总是意外入镜的长生叫我别把那些把它拍得奇形怪状的相片存放进去,如今翻到最后空白的几页,还得感谢当年的自己哪张都舍不得放弃。

除此之外,我还找到了他收集的各色贝壳,装糖果的漂亮罐子,以及穿过的小衣服、小鞋子,但它们不是沾染了铁盒的锈迹,摔破了盖子的一角,就是散发着淡淡的霉味,掉落着破碎的皮面

比起时间的刻痕,这种惩罚似乎更为残忍。

我能在不卜庐的任何一个角落找到他童年生活的痕迹,可在不卜庐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找不到他长大后的身影。

仿佛刮开了一块墓碑上斑驳的苔藓。

我贪婪地窥探往昔。

正月初二晴

一晃眼,我的小云苓像个大孩子了。

今天他没像以往那几次一样,放下给不卜庐众人买的礼品就走,而是留下了同我吃了一顿饭,样貌看着是长大了,行动上倒还是小孩子做派,嘴里塞满了吃的也闲不住,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大通。

听闻他在璃月港买房的消息,我无疑是惊讶的,通过那些大大小小的报道,我能隐约了解到他有一笔不菲的收入,却没想到不菲到了这个地步。而在骄傲自豪之外,担忧也漫上了我的心头。

璃月律法规定年满

十八周岁才算成年,我不知道那些商人是怎么绕过我这个监护人与云苓签订契约的,但我知道他肯定没有与这些人精周旋的经验,倘若对方不怀好意

看着他眉飞色舞的神采,我终究还是没有出言破坏饭桌上这久违的气氛,给他盛了一满碗汤。

他还是那么喜欢喝清热降火汤,大约是我往汤里搁了好几勺糖的缘故。

要是再多搁几勺糖就能把他留住,一切该有多么简单。

三月十九阴

秋月从稻妻回来了。我与她算是旧识,这么多年过去,她也如愿成就了一番事业,坐到了楚瑜商行分行长的位置。

我们闲谈良久,话题的中心是稻妻的局势。

她说虽然楚瑜商行所在的离岛远离稻妻城,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还是闹得当地人心惶惶,行长信任她的能力,派她在大事发生前回璃月

采购一批未来极有可能紧俏的商品,其中就包括不卜庐的药材。

因为订货量足够大,我开出了令她满意的价格,叙旧得以继续。

临走前,她盯着我的脸发出一声长长的慨叹,叹我们年岁相仿,可如今她再怎么保养脸上也有了皱纹,而我还是和她前往稻妻闯荡那会一样年轻。

这些年璃月港时常有我已经炼成不死药的传闻,不知道她此行回来听到了多少,一直住在城中的云苓又听见了多少

四月初五阴

璃月港绯云坡,璃月绯云坡。

我一早就知道璃月的商人唯利是图,没成想竟会做出这样龌龊的事。

从阿桂口中得知此事后,我立马将烟绯请来了不卜庐。她遗憾地告诉我,云苓的购房合同是有效的,因为他签订合同时已年满十六周岁,主要生活来源又是自己的合法劳动收入,属于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而璃月律法中有关合同约定不明的部分尚不完善,哪怕后续修改了,按照律法的从旧原则依然很难改变原有的判决。

见我低头不语,她又满面歉意地安慰我,说这件事已经引起了总务司的重视,那个奸商既然胆敢做出这种事,税务等方面肯定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只要被总务司的人抓住一丝马脚他的后半生就基本要在牢狱中度过了。

送走烟绯后,长生愤愤不平,说那个奸商最好祈祷他一辈子不要生病。

是啊,最好不要。

身为医者,医治他是一回事,身为受害者的亲属,怎么医治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五月廿三阴

稻妻,锁国令这几天码头上的商人和水手一片愁容。

起初我以为这场风波不会波及不卜庐,却没想到云苓与稻妻那边的来往会就此断绝。

听纪芳说,云苓已经拿不出偿还下个月贷款的流动资金了。他们两口子原本商量着卖掉一批古籍,好筹钱帮他撑过这段难熬的日子,可他拒绝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的帮助,只闷头往冒险家协会跑,白天到处做委托,晚上则

趴在小阁楼的地板上画璃月武侠小说的插图。

我无法想象他如何用那双灵巧细嫩的手挖掘矿物,无法想象他如何拖着连绕不卜庐跑两圈都会累得气喘吁吁的身体往返于各地,无法想象他如何克服对野外生物的恐惧替人清除魔物

我想我必须做些什么,所以陆续在冒险家协会发布了一些轻松且高酬劳的委托,那些好心的冒险家在看到我的假名后也都会默契地把委托留给云苓,我很感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