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顾清稚语罢,将手中两把雨具斜靠于身侧墙壁,微微一笑,素手轻抬,拢去额前沾湿的发丝。

略略一拧衣袖,沥去余下水珠,略微发红的眸中水痕洇开,清澈如那风中流动的雨滴,坦然而无任何矫饰。

却并未听到回语,耳畔只余嘈嘈切切的雨声。

她诧异地抬首,与他不见潭底的瞳孔对上,退避之间,此时方听得他开口“张某如何能使得姑娘如此”

男人声音竟含了两分难得的无措。

“这都是应该的。”顾清稚欲宽解其不安,忙道,“张先生大晚上的来我家分忧解难,最累的自然是您,送把雨具给您是理所应当,您何必要放在心上。“

原来不过是人情之应当。

手心里雨水淌过掌纹,他以衣角轻拭,面上笑笑,随即道“眼下雨大,待雨势小些,张某送姑娘回去。”

“这点路就不用麻烦您了。”顾清稚倾身辞谢,“一路皆是人家,没甚么不安全的。”

她的指尖覆上屋檐下的墙,蹭得一手湿润,不待他回言,道:“我还有些话想和您说。”

“姑娘请说。”

她的视线不敢上移,刚好锁住他的鼻尖。

雨声淅沥间,少女沉静的声音穿过浸染白雾的天边,透入他的耳中“张先生觉得那三位大人做出如此牺牲,甘愿赔上一身性命,这值得吗”

“自是因为值得,他们才会如此。”张居正予她一个坚定的回答。

“先生能说说为何吗我想听听先生的心中所想。”

张居正敛去初起的微怔,直视那清亮双眼“为了理想与本心,便是值得。这三位是如此,杨继盛是如此,古往今来多少仁人志士亦是如此。”

“张先生是想说,他们的心里都有所信仰,为了那正道不被污泥所污,他们愿意赤着足踏过去,哪怕被碎石割得鲜血淋漓也从未生过畏缩之心,世间有千个严嵩,便能有万个杨继盛,本心一日不灭,正道便永世长存。我若是作此番解,不知是对还是不对”

“姑娘说得对。”张居正一时只觉从来自诩出众的辩才,一遇上她便哑了言。

偏她又如此灵透,既能说出她想讲的,亦能了然他所思。

两人无言相对间,顾清稚缄默了半晌。

倏而,她喉头一热,藏于心底的问题脱口而出“那先生呢先生也愿意如此么”

张居正一怔,而后回应“若是有用得着张某处,张某万死不辞。“

顾清稚笑了“我知张先生之心。“

雨声渐小,她束好脱落至肩头的斗篷,张居正以为她要辞别,才欲酝酿措辞,却见她的目光忽地投来,仿佛要穿透自己眼底。

“我还有一事想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