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日落金辉,霞光万丈。

散开的光线映红他们的脸。

祁不砚倚在山石旁,一条腿曲起,一条腿自然伸直,手随意搭在支起来的膝盖上,靛青色衣摆垂在地上,被落日照着煞是好看。

他不怕冷,也不怕热。

体温还常年偏高,但因为身体相较寻常人来说特殊点,导致祁不砚喜欢温暖一点的天气。

一到天黑,贺岁安就赶紧扒拉山顶的花草找万草花了,然后看到祁不砚的蛊也出动了,她愣住,蛊还有帮忙找东西这个作用

贺岁安从包袱里取出一根蜡烛,用火折子点燃照明。

烛火在风中摇曳。

她往前走。

祁不砚倒是不需要蜡烛也可以,他很久以前便习惯在夜里行走于山间,哪怕每座山都不相同,但只要是山,还是有共通之处的。

找着找着,贺岁安没有找到万草花,反而遇到一个人。

那个人正是他们在山下遇到过的男人,红叶村村民,他抱着膝盖,极为不安蹲在一棵大树底下。

贺岁安一开始没看到男人,是男人先看到她的,他本以为他们会听劝诫,夜晚不上山,没想到不仅上了,还无所畏惧地到处走。

举着蜡烛的贺岁安离他还有几步远,目露诧异。

“是您”

男人惶恐点点头。

他父亲今天生病了,男人上山想采药,一味地想找到一种好药材,采得入神,忘了时辰,一抬头发觉天黑了,不敢乱动。

红叶村村民信奉玄妙观说的话,也相信登云山上确实存在所谓的山神,他不想因为夜里还在山就死掉,怕得躲在山顶大树底下。

见到贺岁安和祁不砚也在山上,男人不知是喜还是忧。

喜,有人作伴。

忧,三个人一起死。

男人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两个人看起来跟那些视

他们为怪物的青州百姓不同,他不隐瞒对方,说出了自己会上山的理由。

得知男人上山的原因后,贺岁安明白了,难怪他昨晚还阻止他们上山,今夜却独自地留在山上,原来是找药材找到忘记了时辰。

祁不砚不在意男人是否在这里,专心致志地找万草花。

男人看着他们。

他彷徨地与他们搭话。

“你们想找什么,我在登云山山下住了三十多年了,兴许我能帮你们找到想要的东西。”

贺岁安清楚祁不砚的性格,于是她道“不用了,谢谢。”

男人亦步亦趋跟着他们“你们真的不怕山神会惩罚夜里还上山和留在山上过夜的人么”

祁不砚的手穿过被打了露水的花草,并未出声。

贺岁安弯下腰,分辨花草。

她理解男人的慌乱“山神的传言是什么时候流传开来的,还有就是您不觉得奇怪留在山上过夜的人与玄妙观的道长何异”

“山神不允许夜里有人在登云山逗留,可玄妙

观的道长也是人,他们为什么会一直无恙”贺岁安很早就有这个疑惑了。

男人翕动着干裂的唇瓣。

他坚信道“玄妙观的道长都是修行之人,得山神眷顾。”

贺岁安找东西的手顿住“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男人说“对。”

她还想说话。

祁不砚却开口了“你们村子的人都是长你这个样子么”

他抖了下沾染到露水的衣摆,似无意问起而已,这种问题容易叫人觉得冒犯,但从祁不砚口中问出来,却又不会那么令人反感。

作为外来人好奇此事无可厚非,毕竟他们丑得太离谱,男人都不敢照镜子,怕丑到自己。

红叶村村民确实都是这个样子,反正好看不到哪儿去。

可在十年前不是如此的。

十年前的红叶村村民和青州百姓一样,长相虽然也有美丑,但也不至于丑到惨绝人寰,而如今人人皆丑,身体还朝着畸形发展。

提起此事,男人不禁用手遮自己不堪入目的脸。

青州爆发瘟疫当年,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是村子还算俊俏的郎君,和青州一户好人家的姑娘定有婚约,前路光明。

红叶村地处偏僻,青州爆发瘟疫之初没殃及红叶村,是后来很突然的某一天传遍红叶村的。

他们觉得快挺不过去了。

是三善真人出手救了他们。

挺过了瘟疫,红叶村村民欢天喜地了很久,在一个月后,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体正朝畸形发展。

身体产生的变化太明显了,他们想不发现都难。

他们不是没怀疑过是那场瘟疫留下来的不良反应,可青州百姓人人无事,只有他们有这种情况,他们迷信,又怀疑是诅咒。

在青州百姓嫌弃他们晦气,要赶他们出青州时,是三善真人挡住了流言蜚语,留下

他们。

他们感激涕零。

三善真人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所以当听到贺岁安说话中含有对三善真人和玄妙观的质疑,男人心中是有些不快的,念他们不是受过恩的青州人,不与其计较。

听过来龙去脉,祁不砚恬不为怪似的“原来如此。”

贺岁安关注点在十年前。

好像一切的转折点都在十年前,未免太过于巧合了。

红蛇衔来一株万草花,爬到祁不砚脚边来邀功,男人忙后退,他担心是山上野生的毒蛇,被咬一口,肯定没有命回去见父亲了。

“蛇”男人叫了一声。

祁不砚弯腰,取下红蛇口中的万草花“它是我养的。”

男人惊疑不定“你的”

要找到两株万草花才行,贺岁安找了快一个半时辰了,此时也看到一株万草花,踮脚伸手过去摘,这一株万草花靠近峭壁。

碎石子从她脚下滑下去。

“贺岁安。”祁不砚无意识捏过手里的万草花,唇角笑容微凝滞,像一张面具从脸上脱落。

贺岁安成功摘下万草花。

她高兴地转过身“你看,我找到万草花了”

“给你。”贺岁安走到祁不砚身边,将万草花塞进他掌心,“你放好,我怕我会弄丢。”

两株万草花躺在他手上。

祁不砚眉梢微动,握住万草花,破天荒感到一丝不受控制,毕竟他以前养的蛊尽数在他的控制之下,要生则生,要死则死。

贺岁安在峭壁摘万草花的那一刻,祁不砚在想,她的生死似乎不太被他所控,具有不确定。

他眨了下眼,思索着该如何处理这个不受控制。

“要不要现在下山”

贺岁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