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李春昼有些不爽,抿了抿唇,说“我不想去,你自己去吧。”

“为什么”宓鸿宝也开始犯倔,固执地追问“因为他在这里,你就不想跟我一起出去了”

李春昼下意识歪过头,去看徐雁曲的脸色。

徐雁曲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李春昼了解他的性子,小时候被师兄师弟抢走喜欢的拨浪鼓也不会生气,甚至能微笑着把拨浪鼓让给他们。

这性子说好听一些是谦让,说难听点就是懦弱。

李春昼就这么盯着徐雁曲,有点烦躁,眼里渐渐浮起躁动的火气,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每次面对徐雁曲的时候自己脾气就这么差劲,很多时候她事后想想,也会觉得自己对待他的态度很过分,就像今天的事一样,明明知道不是徐雁曲的错,但只要和徐雁曲面对着面,看着他这幅逆来顺受的样子,李春昼就是控制不住脾气。

徐雁曲在面对他人的时候,总会把姿态放得很低。他自小唱了很多很多戏,把美人侍奉君主的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因此习惯把自己脆弱的一面统统展示出来给别人看,通过这样暴露自己的短处,博取他人的怜惜和爱意。

这当然吸引了一些具有潜在保护欲的人,不论是李春昼也好,还是捧角儿的戏客,不少人都是因为徐雁曲身上这种低姿态而被吸引到他的身边。

因为徐雁曲示弱的姿态里有一种潜藏的暗示我需要别人的照顾,需要别人的爱,谁都可以来爱我,只要让我依靠你,你就可以随意操控我的人生。

他是缺爱而不自知的那一类人,可以为了别人一退再退,甚至是舍弃自己的棱角和个性。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不管两人意见是否相左,李春昼从不在徐雁曲面前妥协,因为她知道徐雁曲一定会对她让步,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的,这么多年下来,李春昼也习惯了用这种方式来掌控两人关系中的主动权。

而她心里其实也知道,这种性格并不是徐雁曲的错。

徐雁曲从小表现出一种长袖善舞的特质,很少与人发生冲突

,悲观消极的处事态度也使他比别人多了份理智与冷静。

很难说这样的性格与他从小到大的经历无关。

在大梁,按照世俗的潜规则,女性往往被期望处于从属地位,无论是出生于显赫家庭还是普通家庭,同一社会阶层的男性往往能够轻易地占据更多资源,掌握更高的地位,然后自然而然地对同一社会阶层的女性施加自己的权力。

同时,他们也会排斥、排挤那些表现得不够“男性化”特质的人,用残酷的态度对待他们。

男性与女性各自被关在不同的笼子里,女性的笼子狭窄逼仄,不允许她们生长,男性的笼子辽阔宽广,但是一旦你长不到笼子那么大,就会被世俗的鞭子抽打。

在徐雁曲身上,天生就具有柔弱被动,以及敏感的个性,就算是朝夕相伴的师兄师弟,也会因为徐雁曲扮女人扮得入木二分而嘲笑他。

徐雁曲就是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而徐雁曲的示弱换来的,是李春昼对他有一种无由来的责任感和保护欲。

可即使这些照顾和关心包裹得再温柔,都难免带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就像二皇子对待李春昼一样,照顾不过是一种手段更为温和的掌控。

李春昼反握住宓鸿宝的手,试图把主动权拿回自己手里,她小声对宓鸿宝安抚道“阿宝,不要闹了”

宓鸿宝却不像以前一样好说话,反而一把将李春昼拉进自己怀里,他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衣,浓密的黑发用香梨油梳理得笔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李春昼看到他头发上点缀着金银珠宝的发簪,在金银堆里长大的世家子弟从来不会缺少底气。

宓鸿宝咧开嘴角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抬了抬下巴,朝徐雁曲扬起声调问“喂你,春娘要跟我一起出去,你没有意见吧”

这话嚣张得像是挑衅了,李春昼眯了眯眼,手伸到宓鸿宝腰间,使劲儿扭了一圈,

宓鸿宝疼得额头青筋直跳,强撑着没有露出呲牙裂嘴的表情,他用另一只手把李春昼的手完全抓住,打量一下徐雁曲的表情,见他一直低着头,便不屑地哂笑一声,饱含轻视地移开目光,拉着李春昼的手腕就要离开。

李春昼原本就没有指望徐雁曲能为自己出头,只是恼火于宓鸿宝的幼稚和不讲理。

还没走出两步,李春昼另一只手忽然被人轻轻拉住,她下意识站住脚,宓鸿宝往前走的步伐也被拽得停了停。

两个人同时意外地回头,便看到徐雁曲正牢牢握住李春昼的手,大概是怕拽疼她,他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徐雁曲注视着宓鸿宝,抿了抿唇,柔和却又不失坚定地说“世子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但是春娘现在不想跟你走请你尊重她的想法。”

从来没有人敢对宓鸿宝这样说话,宓鸿宝一张唇红齿白的俊脸都气红了,欲要杀人的目光也死死地瞪着徐雁曲。

李春昼则望着徐雁曲的脸出神,她做梦都没想到能从徐雁曲口中听到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