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

耍赖 醇白 3333 字 3个月前

sycho:14

家庭变故对叶伏秋,从不是突发的劫难,而是她漫长无边的赎罪。

争执中,父亲将她推开,独自承受了所有伤痛后果。

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爸爸就不会躺在那里至今不醒,无意义地消耗生命。

她记得父亲的抚摸粗糙又小心,抱着她在村庄落日下畅谈人生。

“以后成了大姑娘可得把自己打扮漂漂亮亮的,爸努力攒钱,秋拿着,去买最好看的裙子”

“好大学里面,环境好的嘞,读好了书,以后坐办公室,再不用跟我似的,大太阳底下,受苦受累。”

“等秋出息了,带爸爸住大房子咯。”

“要是读书实在不行就算了,不读又能咋样,有爸在,苦不着秋。”

她窝在爸爸怀里傻笑,闻着他身上的机油灰尘味,只觉得像高山般厚实。

好像有他在,哪里都不苦,哪里有路可走。

可是后来,她的靠山倒了。

父亲被高空坠物意外砸伤,手术、住院,追责起诉的费用几乎拖垮了本就不富裕的家庭。

爸爸躺在床上成了植物人,医生都劝告出院养疗,但奶奶还是卖掉了祖传的老房子,把钱全都烧在医院里,坚信他能醒来。

贫穷对叶伏秋来说,并非形容词,而是一个个立体而形象的画面。

是段段不停的催债电话,是母亲偷偷哭泣的背影,是妹妹夜里小声说馋肉的委屈。

是裂开却不舍得扔的水桶,是多种颜色线头缝补的衣服。

是老师们怜悯的目光,是某些同学异样的眼神。

妈妈走了,爸爸也没醒来,原本清贫但勉强能往前走的家庭一下垮成荒漠残船。

幸亏的是姑妈心善,拉着他们一家老弱病残去寻找解法。

韩桥村是唯一能收留他们的地方,租金低,交通勉强方便。

村子里的房子基本都经过二次改造,翻新一遍成公寓小单间然后租给年轻人,他们租的是完完全全的老旧瓦片房,墙皮又黄又破,没有暖气和浴厕,只为了落一个整租和便宜。

放眼整个村子,没有再合适的房了。

叶伏秋最知道,突然失去这个房子对他们家意味着什么。

八月中下,滨阳一年里最毒热的地方,全村几乎没有空房,房东退房租有什么用

就算有,她年迈的奶奶,小妹还有卧床没意识的父亲至少要度过一个露宿的晚上。

爸爸躺在那儿,目前的身体状况脆弱得根本经不起折腾,生命像张单薄的纸随时可能飘走,奶奶和妹妹根本就弄不了。

高热的天气里折腾一回说不定就会有危险

叶伏秋浑身陡然冰凉,举着手机,艰难恳求“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搬走”

“你还不明白吗”

“房子已经让我那大哥买了,他的意思,你答应,你家人踏踏实实住着都不收钱了。”

“不答应,我下一个电话就打给你奶奶,立刻卷铺盖滚出去。”

无力的愤怒袭来,她咬牙问“是谁让你这样做”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那是你能打听的吗”

“又不是让你杀人越货,简单放个东西你又没损失。”

“你就说干不干,麻溜的。”

祁醒只抽了一口就掐了烟,雨前湿风鼓动他单薄的t恤。

他正走向她。

电话里逼近悬崖的威胁还在加速她的心跳,叶伏秋望着视线里的男人,只觉得

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叶伏秋只想守分安常地在这里念完大一,只想不辜负资助人期望,把成绩搞好,出色表现。

她不是没把韩盈的话放心里,她只是觉得,自己不会犯出惹到祁醒的错误。

只要减少接触,减少交集,又怎么能惹到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里的人。

只要她不错,把每件事都做好,就没人能挑错。

一切美好的规划,都在这通电话结束后彻底粉碎。

偌大的浴室回荡着连绵不绝的砸水噪音。

叶伏秋裹着浴巾,蹲在花洒旁边发呆。

她偏头,看向不再用浴巾胶带遮挡的门,眼神愈发浑浊迷惘。

令人难以相信的是,她不怕了。

从祁醒在她面前蹲下的那瞬间,在他捧着水泼醒她的瞬间。

她就不怕了。

就算是举手随意间,祁醒也足足两次帮她,两次救她。

哪怕所有人都说他冷血,说他畜生。

她还是难以对他产生厌恶。

然而,她现在要去做一件令他厌恶自己的事。

她注定要成为“下一个韩盈”。

陷害祁醒,辜负梅若阿姨。

伤天害理。

对方要她偷偷进入祁醒书房,在他那私人台式电脑里插上一个b,其他不需要再做什么。

叶伏秋很聪明,她猜着,对方是想从祁醒电脑里拿走什么,或者是放置什么。

一定是不利于他的。

她想了很多办法周旋,可是结果都是不管怎么自救,反抗,她植物人的爸爸都会先于一切被赶出房门。

上流社会,财阀战争,举手投足间得失,就是多少人拼搏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财富。

她知道这有多危险,有多不该。

她不报做了坏事还能瞒过祁醒的侥幸心理,选择做,那就是报着必被发现的准备,选择放弃一切。

可这在经不起受苦受难的病弱爸爸面前,好像什么都算不上。

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手里的钱她全都给了妹妹,剩下的已经不能再支撑支付学费和住宿费了。

以祁醒的手腕,足有本事让她一个兼职都找不到。

找不到工作,她在霄粤湾,一周都活不下去。

她没办法了,她什么都做不了。

没关系,都没关系。

没钱了,不读书了,回滨阳,回韩桥村,都没关系。

她的人生放弃了又怎么样爸爸不能有事

叶伏秋捧起一手热水,盖在自己脸上,几秒后,她捂住脸,把头深深埋下。

浴室的嘈杂雾气,逐渐吞没了女孩肩膀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