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和离

谢衍在屋中了许久,直至不属于他的物品全部搬走,都未去送她。

待他从屋中出来,下人想从主子的神色中探寻出些情绪,却是什么都没有,一如既往的冷淡,好似从未对这妻子上过心一样。

和离后,这位爷越发忙碌了,有时会因查案,通宵达旦的待在大理寺或是书房。

和离的第三个月,住在故妻隔壁院子的探子来禀,明娘子落了水,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

听到这个消息,谢衍静静站了片刻。

随后什么都没有交代,走出谢府,策马而去。

待到了西雀街梨花巷,入眼的便是一座挂了白幡的宅子。

宅子中传出阵阵哭声,他下了马,入了宅子,望着停在正堂的棺材,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明毓身边伺候的婢女青鸾见是他来了,抹着泪唤了声“大爷。”

谢衍走到了棺椁旁,垂眸望进还未阖上的棺椁中。他那月余不见的故妻,如今却似睡着了般躺在了里头。

他望着,久久不语。

青鸾哑声道“昨夜花灯节,娘子过桥时遇上了窃贼,窃贼为了制造混乱逃跑,把娘子和好几个人都撞入了湖中。”

有人获救了,也有人因此丧了命。

许久,谢衍才缓缓开口问“人呢”

青鸾“被府衙的人抓了。”

跟随谢衍而来的随从也入了堂屋,他开口下令“把昨日推夫人下湖的贼人押来。”

声音尤为冷静。

随从不明发生了什么事,仔细询问了青鸾,知道人所在,便立刻去提人了。

随从离开后,青鸾看向冷静自持的姑爷,忽然为娘子觉得不值。

好歹六年夫妻,她竟在姑爷的脸上看不到半分伤心,这般冷静得可怕,也难怪娘子会寒了心要和离。

谢衍一直没有动,约莫半个时辰后,随从便把昨日闹事的窃贼带了过来。

窃贼被押着进宅院,一直嚷嚷着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才把人撞入河中的。

人押到了堂屋中,谢衍一眼也未瞧,只淡淡道“跪下。”

窃贼一时没跪下,随从则一脚踢在窃贼的小腿上。

窃贼吃痛,扑通的就跪了下来。

他哆哆嗦嗦的道“爷,爷,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谢衍面无表情的暼了他一眼,走到随从的跟前,把随从腰间的刀缓缓抽了出来。

窃贼眼眸瞪得极大,脸上顿无血色,想要起身逃跑,却被随从狠狠地摁着,挣脱无望。

谢衍手中的刀蓦然从窃贼的心口径直刺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谢衍直至确定窃贼断了呼吸,方抽出心口上的刀,缓缓插回了刀鞘中,声音依旧平静“把这里收拾干净。”

随之朝着正屋走去。

青鸾忙上前拦阻“大爷,这是娘子的屋子。”

随从上前拉住了她,提醒“莫管主子的事。”

谢衍入了屋中,望了一眼打理得温馨的屋子,屋中尚留有淡淡的玉兰清香。

谢衍知晓,明毓和离后过得很好。

不用待在压抑的谢家,身边更没有他这么个不知七情六欲的怪物,她自然过得极好。

时而去梨园听戏,时而去茶馆品茶听书,偶尔还会去逛逛首饰和衣裳铺子。

他倒是不后悔和离。

但今日却生出了悔意,若知她会死在今日,他不会和离。

他似乎感觉不到什么悲伤,只是悔。

果然,他是个不知情感为何物的怪物。

手指落在了梳妆台上,指腹划过,随即打开了妆奁,打开了抽屉。

抽屉中有一本蓝封无字的册子。

他曾在屋中见过好几回。只是她每回见着他,都会把这册子锁在抽屉中。

他猜得出,这是她平日记录的日志册。

望了许久,他拿起了日志,翻开查阅。

这日志是从她十二岁时开始写的。

记载了她在明家被母亲祖母嫌弃贬低,被自己的妹妹欺负,亲人都站在妹妹那边,轻待她的日常起居。

也记载了她嫁入谢家后逐渐枯萎

的过程。

壬子年六月初八,我要嫁人了,嫁给谢家养子谢衍,听说他为人冷清自持,待人分外冷漠,听到这些,我有些忐忑。

壬子年六月初九,夫君模样极好,人似乎也还不错,虽然看着冷冷清清,但会关心人。

只是这洞房,实在是太疼太疼了。

再有,这谢府的人也大不好相处,敬茶时婆母和小姑子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婆母随便给了我一对银镯子。

谢家算是高门,银镯子太过敷衍。

壬子年七月十五,今日和夫君第二回同房,依旧很疼,但嬷嬷说再忍忍就会习惯了。

壬子年八月十六,夫君入了大理寺任职大理市评事,但婆母不大高兴,我去请安的时候,让我在日头下站了一个时辰。

本来想与夫君说的,可他看起来好忙,好像也没察觉出我不舒服,我心里头有些不高兴。

庚午年五月,与夫君成婚快一年了,房事依旧不适且屈指可数,昨日还出了血。

我发现夫君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过任何表情,与他相视时,那双眼总是平静得冷漠。

我也越发觉得夫君似乎不喜欢我。

庚午年八月,我有孕了,告知夫君的时候,他依旧如以往一般,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我原本喜悦的心情顿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