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老板意识到老顾客误会了自己意思,顿了会儿道,“我是说,那应该不是普通的穷孩子。”

“哦”

“谈判的姿势,修整得一丝不苟的手指,对酒品的熟练和鉴赏度”

“哪怕跟我讨价还价时,身体也不会因为迫切而前倾”

老板说着回想起段卿刚进店里的场景,他这些年见过不少客人,里面不乏有很多出身很好的人,所以即使段卿软着骨头,窝在空调下

吹冷气时,他也能感受到段卿从骨子里散发的悠然自得感,和少年身后的名贵酒品相得益彰。

好像他本就是一颗明珠,只是无意中落到泥里。

“这些,不都不是普通家庭的教养出来的。”老板这么说,“最重要的是那孩子上的珠子”

段卿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腕上的珊瑚珠。

一瓶饮料放在他脚边。那是离开时老板刚送给他的店内新品,他拿起来喝了口,入口微甜,但不知是不是加了一点酒精的缘故,等一瓶见底时,他觉得有辣,还有点晕。

大片大片的画面在他眼前回闪着,他看着那些画面,看着那个过去的,比现在小好多好多的段卿,耳朵嗡嗡的,发出一阵又一阵的轰鸣。

最后他在地下室的破沙发上闭上眼,笼着手臂,梦到了去宴家之前的事。

那时候他还在上小学,母亲改嫁,父亲酗酒,邻里说他是爸妈谁都不要的孩子,所以母亲视他为妨碍改嫁的可恶石头,所以父亲从不管教还天天打他。

小段卿觉得邻居说的都是错的。

但不久后,母亲就嫁入高门,有了新的孩子,父亲在得知前妻诞下宴小少爷的那天,揍断他的肋骨,小段卿在黑暗中蜷缩成一团,他那时候还不知道骨头断的概念,翻出以前涂皮肉上的药水,往肋骨上一遍遍抹,疼痛却永远缓解不了。

疼痛灼烧他的理智,同一时刻,段母的产房外,所有人在为另一个新生命欢呼。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小段卿突然有些想哭。

云,从出生时就高高在上。

泥,谁也不管是否被踏伤。

他带着一身泥,磕磕绊绊,连昏带醒,爬到亲弟弟的满月宴。

看着宴会上变脸的母亲还有刚出生的弟弟,抽抽答答的,对他们笑了一下。

这一笑,让还多在场宾客都对他起了一丝怜悯。

“你怎么这么脏啊。”段母也呆了一秒,对他说。

小段卿楞楞看着段霖,从衣着华贵的人眼睛中看到一团漆黑,浑身是泥自己。

小段卿没回到段父那里,他就这么在宴家住了下来。

他终于过上一睁眼不会被打的日子。

太美好了,这是不属于我的。小段卿惶恐告诉对自己。但那时他还那么小,听了那么多童话故事,唱着风雨后就是彩虹的歌曲,觉得母亲还是那个他一个人母亲,觉得宴家是他疲惫了,能随时飞回来休息的巢。

然后现实很不厚道地给他的脸来了个降龙十八掌。

不久后,小段卿开始不明白为什么佣人总用奇怪的目光看自己,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段母永远对他的行为不满意。

但没关系,他会尽力让对方满意,于是他好每一个礼仪,他认认真真和宴家每一个人相处,他逼着自己永远考第一。

许多年后,段卿对这种过去的行为直呼sb。

sb到中考前夕,他被赶出宴家的那一刻,他还仰起脸,一字一字地段母

“我知道你不待见我。”

“也知道弟弟现在重病,那么多医生都看不好,你很担心。”

但我也是你的儿子,你难道对我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吗”

“只因为道士说弟弟生病是因我和他八字相克,就直接要把我扔出去吗”

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重物和行李被扔出大门的声音。

大雨瓢泼,有一些雨浇湿了他的衣服,有一些浇灭了他的天真,还一些浇了他的散开行李上,一堆来不及收好行李,被淋的乱七八糟。

淋得最厉害的,是放在在外层的中考资料已经打印好的准考证,精心收集错题集,空一页没做的五三。

还有一个小纸包里,为重病弟弟所做的,厚厚一叠的,没来得及画完的平安符。

他曾在那些平安符上写

“祝福弟弟,妈妈,还有宴先生

祝永远健康,永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