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城晦暗的天空突然浮现在眼前，是灰色的、毫无生气的模样。

漆黑的暗流汇成汪洋，在即将决堤的咆哮声中闷头闷脑冲撞下来，一直以来，隐现端倪的风暴拉开一角。

沈疏风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她们都让她多陪陪宋清。

一模一样的，担忧地、欲言又止的态度。

沈曦照喉间干涩，心中有所猜想，却还是握紧妈妈的手，问“宋清怎么了”

沈夫人神色惊讶“你不知道”

她从她茫然的神情中，已经得到答案。

话语成了利刺，唇舌化为毒箭，沈曦照在狂躁的漩涡中，恍惚看见唐女士狰狞的脸、抽搐的唇，额角

鲜血淋漓的夺目的红，刺痛她的眼球。

“宋清她妈妈死了。”

咆哮的风暴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静得能听到彼此沉重喘息声的死寂。

沈曦照大脑一片空白，她缓缓转动眼珠，看向妈妈。

她好像突然失了声，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话，尝试好几次，才艰难重复。

“宋清的妈妈，死了”

“是自杀，虽然是养母，但就算是养母，相处这么多年，也该难过死了。”

“何况她早早经历过丧母之痛，重来一次，也不知道这小姑娘该有多痛。”

沈夫人拉着她站起来，看出她确实不知道这些。

“我还以为她跟你提了，你们才匆忙赶回来。原本就算你们不提，我也想让你们再转一段时间，好好散散心情。结果事与愿违，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曦照身体紧绷。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沈夫人搂住她，轻声安慰，“你别怪她没告诉你，她可能是不想让自己影响到你游玩的心情。这是为你着想，不是对你不信任。”

“曦曦，小清现在情况特殊，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些多想。”

沈曦照喉间发紧，字的棱角戳痛口腔内的软肉，她缓慢点头，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你们离开后的第二天。”

知道宋清在外面等着，沈夫人没多挽留，几乎是半哄半迫，让她今晚好好陪陪宋清。

沈夫人本就心软，宋清还是自家女儿没直言的爱人，这种时刻，更是对宋清心疼坏了。

她要送她出去，沈曦照回过神来，强留住她的脚步，在房间门口停住，又回身抱住妈妈。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在自己家，几步路而已，怎么还需要妈妈辛辛苦苦陪送”

对于沈夫人而言，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夜晚。

她知道女儿属于家，终究会回来，只是短暂一夜的分别，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她依然能看到女儿乖巧可爱的脸。

她对隐藏在其后的离别毫无所觉，听女儿这么一说，倒也没再坚持。

她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嘀咕一句“还说不是小孩子，明明比小时候还粘人。”

说是这样说的，身体却很诚实，温柔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放心，妈妈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在你身上发生，妈妈一定坚持住，让你老了也有妈妈可以依靠。”

沈曦照抬眼，那层朦胧的泪水很快消弭无声。

她安静凝视妈妈的脸，轻轻点头“好，说定了，妈妈。”

她下去的时候，沈疏风仍没离开。

她抱着双臂，腰身稍微有些佝偻。呆呆站在落地窗前，凝望冰冷黯淡的黑夜。

系统一直没出声，直到这个时候，才很小声说一句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沈曦照也在想。

她以为原剧情都被自己扭转，宋清承受的伤害不复存在。

可事情怎么会这样呢

沈疏风问“姐姐要走了吗”

她的肩膀微微垮下，神情隐约透出疲倦。短时间内，接连遭受两位亲近的长辈离世，这场可怖的噩梦似乎永远无法醒来。

沈曦照往外面看了眼，轻轻说“宋清在等我呢。”

“她也跟来了”

沈疏风顺着她视线往外看去，想笑，却没能笑出来“恐怕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伯父和沈伯母吧。”

沈父沈母已经跟她说清了身世，她面对沈曦照时，从前那股深重的愧疚感散去，态度反而比之前自然一些。

“唐女士为什么要自杀”

沈曦照接过佣人递来的大衣，慢慢穿上。

“我听妈妈说，唐女士是宋清的养母，这又是怎么回事，她的亲生父母是谁”

沈疏风沉默两秒，望着外面摇曳的树影，轻轻道。

“这两件事，牵扯的其实是同一件事。具体内情，我知道的比较片面，我说不太清，姐姐，你联系一下宋阳灵吧。”

沈曦照心底的猜测得到落实。

她拿出手机，看到宋阳灵刚刚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们是不是从春城回来了。

在这条消息上面，只有一片空白，过往的聊天记录似乎都被宋清删掉了。

想也知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不说别的家人，沈疏风和宋阳灵肯定会第一时间联系她。

而她从头至尾被瞒在鼓里，只能是宋清从中动了手脚。

打字不太方便，沈曦照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宋阳灵也不废话，干脆利索直入正题。

“宋清是我小姑姑的女儿，那次心理讲座，我不是跟你一块去了吗，当时一见到宋清，我就觉得她的长相很像我姑姑。

“我那天提前离开，就是找

人查她去了。”

还是那场心理讲座。

那场一切的源头。

“这件事太好查了，宋清和她养父不同姓，她亲生父母死了，养父养母是她们邻居，怜惜宋清可怜，自己也没有孩子，商量过后，就决定给她办了收养手续。”

“附近的人都知道这些，包括她亲生父母的名姓和情况，随便一调查，就都一清二楚。”

沈曦照继承自原主的记忆里，听宋阳灵很多次提到过自己的小姑姑。小姑姑纯良温柔，深受她的喜欢。

可后来宋家似乎发生某些变故，她的小姑姑被迫离开了宋家。

“你知道的，我们宋家唯利是图，跟你们沈家的情况截然不同。”

“我小姑姑那时候年轻，对婚姻还有向往和憧憬，她不愿听从家里安排，进行商业联姻，毕竟那个老男人的年纪，都可以做她爸了。”

“但我爷爷的态度格外强硬，她本就不情不愿，又遇上个花言巧语的骗子。被骗身偏心，半赌气半自愿，跟家里断了联系，跟那个骗子私奔。”

“联姻对象大失颜面，谈好的合作吹了，我爷爷为此大发雷霆，正式宣布跟她断绝关系。”

宋阳灵声音带了哽咽，缓了下，才接着说。

“想也知道，那人本身就是奔着她的钱来的，见她没了利用价值，对她不会好到哪儿去。我小姑姑也是个骄傲的性子，就算这样，也不肯跟我爷爷低头回来。”

“我知道了结果，但还是心存侥幸，小姑姑这么多年杳无音信，我找她快找疯了，谁知道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而且还早就”

“我不敢相信她就这么死了，想偷偷做一下亲子鉴定，确认一下宋清的身份。”

“我找沈疏风说这件事，让她帮忙取一下宋清的头发，想走沈阿姨在医院的关系，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找了星河哥帮忙。”

鉴定结果，不用宋阳灵细说，看她哭成这个模样，沈曦照便明白了结局。

也难怪，她总觉得她哥对宋清的态度不一般，中间还隔了这些原因。

“沈疏风跟我提过，她取头发的时候，宋清似乎发现了。她好像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从来没跟我套过交情。”

“包括后面，我让沈疏风帮忙试探一下她的态度，也没得到她的回应。我们就明白了她不想回宋家的心思。”

“我爷爷脾气暴躁，他现在还活着，就算我爸对小姑姑感情没灭，也不好越过他，强行将宋清接回来。加上宋清本身没有这种想法，我们就心照不宣，将这事共同隐瞒了下来。”

但现在，这件事为什么会闹得人尽皆知

为什么宋清的身世，和唐女士自杀牵扯到的是一件事

沈曦照心里转过诸多疑问，宋阳灵也不卖关子，喘了口气，组织好措辞，继续接下去。

“宋阳羽这瘪犊子想退婚，为了在我爷爷面前留面子，把宋清扯了进来，一口咬定自己对她心有所属，所以才要退婚。

”

“我爷爷注意到宋清，她的身世就再也瞒不住了，毕竟连我都能查到那些内容，以我爷爷的手段，随便就能确认。”

“你和宋清的关系没有遮掩，爷爷很快发现学校论坛的照片，知道你们才是一对，也知道宋阳羽在说谎。”

“但他不在乎这些，反正都是宋家人，宋阳羽不行，宋清行，那也行。”

宋阳灵语气颓然。

“从你们的关系坦白之后，星河哥问过宋清很多次，问她要不要回宋家，现在是最好的时候。为了利益，我爷爷可以让步，允许她回来，忍着气给她一切她应有的待遇。”

“她可以顺理成章代替宋阳羽的位置，代表宋家与你联姻，她不用付出什么，她会得到自己本该得到的一切。”

可宋清肯定不愿。

沈曦照望着手机，沉默不语。

谁会愿意，回到那样一个冷冰冰、充满算计的家里

摒弃自己纯粹炽热的爱，换来这样一桩以利益为主导、注定会受到宋家左右的婚事

“宋清有心结，她不愿回到宋家，中间隔着她妈妈一条鲜活的生命，谁都可以理解。”

“沈阿姨沈叔叔不是我爷爷那种人，宋清并不是非要成为宋家人，才能和你有走下去的可能，可我爷爷非要逼她”

宋阳灵的声音挟了恨，咬牙说“他就是那样的人唯利是图、没半点感情的疯子”

“宋清不愿见他，他就找到唐女士。他以为自己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能让她帮忙说服宋清回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