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听她的话,只听表面意思就行了。绝不会拐弯抹角,藏八百个心眼子。

沈曦照垂下眼帘,轻轻点头“我明白了,小灵,谢谢你。”

宋阳灵把想说的话说完,就安静下来。

她不说话,沈曦照在思索宋清的事儿,也没有想说的话题,两人相对沉默。

但这份沉默并不显得尴尬,宋阳灵远远眺望了下宋清所在的方向,轻轻扯了扯杯身,深吸一口气。

“沈曦照,假如我说”

短短几个字,仿佛重俞千钧,说得万分艰难。

沈曦照回神,看她纠结的神情,不禁淡淡一笑。

“你不是最讨厌人说话犹犹豫豫,话都说不明白吗。什么时候你自己说话,也开始优柔寡断起来了”

宋阳灵扯了扯唇角,含着对自己的自嘲,“是啊。”

她捏紧手中的咖啡杯,改了称呼“曦曦。”

不再是冷冰冰、毫无感情的名字,她鼓足勇气,将这个曾在心下,辗转念过无数次的亲昵小名,头一次对沈曦照当面喊出。

宋阳灵不敢直视她的眼,红唇颤抖,牙咬住舌尖,以疼痛刺激干涩的喉咙。

强逼着气息冲破声带,嗓音喑哑。

“我一直想问问你,如果宋清可以,那”

那我可以吗

她酝酿了几日的话在舌尖辗转,明明就是简单的五个字,字的棱角戳破她口腔内的软肉,无论如何都无法妥善说出。

为什么这么难宋阳灵也想不明白。

像在寒冬腊月里,乍然吞下满口坚硬的碎冰,出口一个音节,就是扎心挠肺的疼。

沈曦照对隐晦的情感并不敏感,没懂她的意思,轻声问“宋清可以什么”

宋阳灵紧紧抿唇,犹如被人捏住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

来。

她拿不稳手中的杯子,手一直在抖。痛恨自己为何如此懦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什么偏偏就是说不出口。

明明她和沈曦照一起长大,参与过彼此从出生到现在的每一段人生,陪伴彼此度过人生中每一个重要节点。

就算论及先来后来,凭什么她不如宋清

可宋阳灵在感情之事上再是小白,也明白一个道理。

感情不讲道理,情谊的深厚程度,更不能以先来后到来衡量。

知道道理,和能践行道理是两码事。

她还是很不甘心,不甘和嫉妒啃咬着宋阳灵的心。却又在疼痛中,生出深深的无力和绝望。

宋阳灵死死咬住嘴唇,和着血和泪,硬生生吞下那句话,勉强露出笑来。

“没什么,”她在对沈曦照说话,却更像是在对自己强调,嗓音沙哑,一遍遍说,“没什么。”

她送沈曦照回到沈家的车上,她不肯说,沈曦照贴心地不去追问。

有时候,宋阳灵真的快要恨死她这份体贴。

但凡她追问一句,宋阳灵

濒临崩溃的理智,就会被她熟悉的声线扯断。

她就会趴在她的肩头放肆大哭,将自己这么多年积压的对她的感情,一股脑儿兜头向她道出。

可沈曦照不会问。

不知道她为何难过,却轻轻揉揉她的脑袋,温柔劝慰“别难过,都会过去的。”

都会过去的。

进一步是无疾而终的暗恋,是注定失落的结局,和无法再成朋友的惨剧。

退一步,是一辈子的挚友,是青梅坦坦荡荡的诚挚情谊,是这辈子手牵着手,永远不会背弃彼此的美好未来。

宋阳灵嗓音沙哑,喉咙像摩挲出血,冲她勉强一笑。

“好。”

她又不是傻子。

谁都知道此刻应该怎么选择。

她看着宋清靠近她,轻柔揽住她的肩,光明正大握住她的手腕,那片雪被她轻而易举抓进掌心。

耀眼洁白的是雪,滚烫炽热红了眼、满脸是泪的倒霉蛋是她。

杯子被无意识挤压,液体溅出来,宋阳灵衣袖上黏黏糊糊一片脏污。

她自虐般盯着这一幕,宋清小心挡住车门顶框,扶着沈曦照纤细的手臂。

沈曦照坐进车内,奖赏似的对她露出甜蜜微笑。

宋阳灵的身体仿佛即将脱力,虚弱到站不住。

但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只有一个失魂落魄的倒霉蛋,刚结束了自己长达二十多年的暗恋。

但这件事,其实也不重要。

宋阳灵意识到的时候就太晚了,她披星戴月在梦里追赶,也无法让时光倒流,回到沈曦照认识宋清之前,回到沈家提出联姻之前。

回到青梅青梅两小无猜,年少的她将哥哥踹翻在地,把沈曦照抢着揽入自己怀中。

她豪情万丈,畅快挥手,沈曦照窝在她怀里,被宋阳羽恼羞成

怒的模样逗笑,那时,她以为自己揽住了整个世界。

车窗落下,沈曦照扭头看她,对她轻轻眨眨,“你如果有烦心事,不好意思当面说的话,可以半夜悄悄跟我打电话倾诉。”

说不了的。

当面都怯懦到说不出口的话,怎能在夜半无人时分,让自己失了神智,被酒精强行灌入勇气。

宋阳灵手指快要捏断了,强迫自己露出笑来。

“好呀。”

宋清知道她的心思,却不愿告诉沈曦照。她微微弯腰,挡住她看宋阳灵的视线。

除了占有欲之外,她也不想让她背负任何心理负担。

如果从始至终就不知道,那就永远不要知道好了。宋阳灵没有明言,想必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宋清对司机说“叔叔,走吧。”

既然明知不会有结果,就没必要让沈曦照背负其他人的情感期望,没必要让她承受这份强加上去的负担。

宋阳灵退后一步,落回朋友的位置上。

她们还是彼此的好友,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坚不可摧,她们见证过彼此的喜怒哀乐,她们会是一辈子的挚友。

姐姐无知无觉也好,冷心冷肺也好。

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伤害到最好。

车远去了,沈曦照微微皱眉,“宋家最近好像没发生什么变故”

宋清点头,“没听说过,她应该不是为家里的事情烦恼。”

她探出车窗,往后面看。

宋阳灵还站在原地,扔掉变形的咖啡杯,擦干了泪。她不愿向宋清低头,强撑着对她露出微笑。

像是在对她说,但凡松懈一点,她绝对会趁虚而入。所以要她对沈曦照好点,再好点。

好到让她心悦诚服,甘拜下风,心甘情愿退步,为她们这段坚不可摧的感情让路。

宋清收回视线,合上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