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 82 章

待到学堂课散, 夫子和学生全都离去,沈丹熹一行人才踏入这一间简陋的学堂,从夫子桌案上堆叠的课本中翻出那一本书卷。

这本书有些年头了, 大部分书页已经枯黄褪色, 还有撕裂的痕迹。看得出来,是经过重新修补装帧, 书本上褪色的文字也经过二次描摹。

厉廷澜那一缕惧魄便依附在枯黄的旧书页上。

郁绘伸手从书本上拂过, 厉廷澜那一惧魄被硬生生抽离出来, 他并没发现身旁的异状,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浑噩噩地抱着头,一遍一遍背诵着文章。

可他似乎并没有读书的天赋, 同样的一段文字,他反反复复地背诵, 上一刻还能背出来,下一刻便又忽然失了忆一般忘记干净。

当背不出来时,他整个残魄便会控制不住地发抖,生出巨大的恐惧来。

沈丹熹看过这样的场景,在昆仑枯竭之地, 厉廷澜流散出来的记忆里。他小时候患有痴症,的确不太聪明,他们母子二人因此被皇帝厌弃。

厉廷澜的母亲时常会发了疯似的逼他背书,若是背不出来,便会虐打他。即便后来位高权重, 这一段童年的伤痛依然铭刻在他的魂魄中。

“果然,这本书是从大荣皇宫里流落出来的。”郁绘通过书本上曾沾染过的人气,往前追溯, 一直追溯到了厉廷澜幼时所居住过的冷僻宫殿。

三皇子的母妃坠井而死,三皇子被别的妃嫔收养,那一座宫殿再没有人入住,这本残破的书卷落在那宫殿中许久,直到后来,皇城被蛮夷所破,王公大臣纷纷出逃,宫里伺候的仆从也四散而逃。

这本书才被带出了皇宫,辗转经历无数人之手,让人就算想要追查都无从查起。

破城之时,能逃的人只会想着带金银珠宝,没人会想着去一座荒废的宫殿带一本破书,显然那最初取得书卷之人,是被人驱使。

背后驱使之人是谁,时间太过久远,已难以查明。

郁绘收了厉廷澜这一缕惧魄,便只剩下最后一缕爱魄还暂时难以定位在何处,他叹息道“厉廷澜的每一魂每一魄几乎都像这般,如大海捞针一样寻之不易。”

那幕后之人很懂得如何隐藏,要藏一粒沙,便要将它埋入沙漠,要藏一个人,便也要将他散入人海。

逢乱世开始,秩序崩坏,一切都在走向混乱,厉廷澜的魂魄被撕裂,飘零在世间万千冤魂之中,冥府和沈瑱一开始毫无头绪,光是找见第一缕魂便耗去了几十年时间。

沈丹熹看向那一柄鬼气森森的凶刃,厉廷澜对阿娆的恨意之深,已经淹没了其他的情感,使得匕首的刀刃上都映照出了他狰狞的脸孔,恨不能生啖其肉。

这一缕惧魄回归,转眼间就被主魂的恨意吞没了。

沈丹熹问道“他的惧魄在生前所惧之物上,照这样说来,他的爱魄应当会依附在身前所爱的人事物之上了”

郁绘颔首,“若无外力干扰的话,的确如此。我们寻他这么久,当然也将他身前所爱悉数寻查过一遍了。”他说着顿了一顿,看向桌上那本书卷,继续道,“也许还遗漏了一些他生前所爱的物件,在下着人再详细清查一遍。”

沈丹熹低眸思索间,余光忽见山雀振翅从山林中飞了回来,这只小雀刚被点上丹青之术时还不适应自己的“花衣裳”,到处去寻找水坑洗澡,现下适应之后,便越发张扬臭美起来,颇得孔雀的真传。

方才众人入寨子时,山雀听到周边山林的鸟叫声,从她袖中飞出一眨眼就不见了鸟影,去显摆它漂亮的羽毛。

现下山雀急匆匆地飞回来,惊慌的“啾啾”鸟叫声一下把沈丹熹的思路打断,她抬手捧住它,问道“怎么,又被其他鸟啄了”

山雀跳转过身,半展开翅膀,将后背的绒羽展示给她看。

沈丹熹看了好几眼,才忽然反应过来,“你身上的翎羽纹消散了”

山雀狂点小脑袋,啾啾啾地叫唤,就在刚刚,大孔雀落在它身上的翎羽纹忽然碎了,它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只该死的乌鸦啄碎的。

沈丹熹听不懂鸟叫,但多少能猜到它的意思,伸手盖在它头上揉了揉,蹙眉道“不是你的原因。”

翎羽纹是漆饮光点在山雀身上,他能通过翎羽纹与山雀连通五感六识,控制这一只小山雀,他们偶尔会通过山雀对话。

他们最后一次联系,是漆饮光进入东海的前夕。

他那边一定出了什么状况。

沈丹熹没多犹豫,与郁绘等人分道而行,唤来驺吾,卸下它身后车辇,直接乘坐在神兽背上往东海疾奔而去。

没有了车辇赘身,驺吾的速度更快,不到一日工夫便已到了东海之上,此时的东海海域内天昏地暗,各种奇异的灵光闪烁不定,从陆地上远远望去,都能感受到海上恐怖的威压。

东海镇压着蛮荒海兽,海中常常兴风作浪,在凡人之间早有海怪之说流传,这一带居住的人很少,都是大片的山林。

靠近海岸线的山林已经被冲垮了大半。

越往远海而行,灵气便越是暴丨乱。

暴丨乱的灵气在东海上空形成了大大小小无数的飓风,飓风将海水吸往上空,形成一条条恐怖的水柱,东海上空浓云密集,几乎从天压入海面之上,暴雨连接着这片天地。

暴雨之中传来灵气碰撞的轰隆声,宛如雷鸣,碰撞后扫荡开的罡风,更是将每一粒雨珠都变作了利箭。

这海上与其说是在下雨,不如说是在下刀子。

驺吾身上带了沈丹熹落下的避水铭文,穿入暴雨之中时,有好几次都险些被卷入飓风当中撕扯得四分五裂。

这一片海域上,灵气暴丨乱,五行也完全崩坏,风雨雷电来得猝不及防,上一刻身周还冰雪环绕,下一刻雪中便喷涌出烈火来,沈丹熹不仅要面对灵气暴丨乱形成的乱象,还要警惕水中海兽的攻击,有些时候进一步,反要被逼退三步。

沈丹熹将二十四枚玉简全祭了出去,玉简悬浮在四面八方,与暴丨乱的灵气相撞时,会瞬时铺开一座法阵,要么吞噬掉扑来的灵压,要么直接撕裂开一条前行之路。

她费了很大的工夫,才穿越那一片恐怖的海域,进到蓬莱岛来。此时的蓬莱岛被滔天海浪围困在中间,整个蓬莱只剩中心处的一小座宫殿还在,就像是怒海狂涛中的一叶孤舟。

玄圃山主结成的山岳灵光在孤舟之上若隐若现,看上去随时都会倾覆,被滔天海浪吞没。

沈丹熹御使驺吾落入蓬莱岛上的同时,抬手召出阆风镇山令,镇山令上金色的铭文流出,灵力灌入下方山岳,那一座灵力结成的山岳陡然拔高,将四面海水逼退。

玄圃山主正自苦苦支撑,忽然感觉到同源的灵力从上而下灌来,惊喜地抬头。

便见一只熟悉的花斑神兽从天而降,沈丹熹从驺吾背上跃下,走入殿中。

“殿下,你怎么来了”玄圃山主既惊喜,又有些担心,“蓬莱岛下镇压的海兽都发了狂,东海灵气暴丨乱,五行错乱,我连消息都传不出去,殿下是如何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