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犬齿 特米米 8809 字 6个月前

楼谏和殷刃两个平时来画室就只是上课画画,也不在这里住宿,上完课就走,实际上和画室的众人之间的交际也不算是很多。

很明显是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女生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就有点小心翼翼。

“我,我其实就是有点好奇,你和楼同学,是一对吗”

注意到殷刃的脸色又冷了一冷,她连忙给自己打补丁。

“哎呀我就是有点好奇,就,随便问问啦你要是实在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就是看你们整天都呆在一起,关系似乎很好的样子。”

“别乱想,那是我哥。”

殷刃皱眉,心里有点烦,应付了一句就低头想要继续那副还没画完的速写。

他不想将这种感情的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更别说他自己现在都还在纠结期,又怎么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哦,原来只是哥哥而已吗”女生明显有些失望。

殷刃拿着画笔的胳膊却一重,肩膀上面压上了一条胳膊来。

“呦,这是在画什么呢,让我看看”

一团蓬蓬的小白毛凑过来,带着点草莓牛奶香波的味道,殷刃想都不想用就知道来人是谁。家里新换的洗发水,买电饭煲送的儿童款,他嫌弃太幼稚了不肯用,楼谏自己用得却很起劲。

最近楼谏头发长长了点,就又新去理发店,将他那一头白毛的发根补染了一下,还稍微烫了点卷,看起来有点软乎乎的,手感摸起来特别好。

这样一头怪异的白毛,如果换成是任何一个高三班级里面都会被叱责为异类,并且马上被班主任提溜出去修理成为光头。

但是如果是一提到,这小孩儿是学艺术的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了。

并且楼谏还长得很帅。

别的不说,烫了头发后,楼谏的身高看起来都比原来更高了两厘米,这其实不过是虚假的增高。楼谏却还是自信地觉得是他最近严格进行的食补菜单有了效果,挺开心。

倒是和他一起的殷刃身高最近是切实长了不少,他原本营养不良有一大半都是肠胃的问题,饮食作息正常后,身高也跟着蹭蹭往上长了上去,眼看就要比楼谏还高了。

“不错不错,小殷同学最近进步很大嘛”

“不过还是有一点点改进的空间。”

楼谏勾住殷刃的画笔,随意地在他人物草稿的胸口和大腿的位置上改了两步,尽管只是很简单的两步,但是明显能够看出来整体的轮廓感一下子好了不少。

又是这样。

殷刃鼓了鼓脸,那点没藏住的孩子气就又露了出来。

不管自己再如何努力地学,似乎和对方比起来都差了一点。他也不是

非要和对方争什么第一,就是有的时候觉得有点难受。

具体为什么难受他也说不上来。

“好啦,别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了。哥今天中午带你出去吃大餐好不好”

楼谏扯了扯他的包子脸。

“不想吃,又不是你做的。”

殷刃有点不开心地扭过头去。

最近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忙,楼谏有段时间没有好好投喂他了,一直是吃的所谓营养定制外卖,味道倒是不错,但是殷刃也还是不开心。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来,抬头就看见对面的女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们,还用手捂住了嘴,一副磕到了的表情。

殷刃更烦了。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烦什么。

楼谏的确是带他出去吃大餐,毕竟不吃白不吃。

他曾经的老板魏溪请客,他今天过生日,把身边能够请到的人请了个遍。魏溪向来都是爱热闹的人,他对朋友义气,身边的朋友也对他义气,有来有回的,人缘好得不行。

浩浩汤汤的人一桌子甚至都坐不下,还开了两桌。

“我转过年来就三十五岁了,今天非常感谢大家能来,我在这里感谢各位多年以来对我的关照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魏溪红着眼睛举起杯来,自己先干了,周围一片叫好的声音。

楼谏趁空给小孩儿的碗里夹虾丸,殷刃自然是不能喝酒,楼谏于是就也没喝,老老实实地陪着他在一边喝橙子果汁。

有人闹上头了要来劝酒,楼谏就笑了笑,伸手将殷刃的杯子盖住。

“没成年呢,还是小孩儿,你们喝你们喝。”

人声嘈杂,觥筹交错。

人一多殷刃就又开始有点自闭,楼谏在一边催他吃东西,一边老母亲一样猛猛给他夹菜。

“你怕什么,赶紧吃,吃完了我们还要回去上课呢。”

“哦。”

殷刃用筷子戳戳自己盘子里一动不动的炸鱼条。

“哥,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啊”

主要是魏溪这帮搞摇滚的,身上都喜欢

穿几个环呀,打几个耳钉啊,穿点暗黑系的服装啊什么的,总之就是看起来就有点不正经。

看起来就像是一帮社会闲散青年不过实际上好像的确也没差。

“我之前的一些朋友。”楼谏也不想和他详细说这些。

“我在酒吧打工的时候认识的。”

他笑了笑,又安慰人。

“只是看着坏,其实都是些挺好的人,都是装的。”

这个他倒是信。

殷刃一边往嘴里塞鱼一边想。

他当时刚看见哥的时候,也以为对方是很坏很坏的人呢,差点报警把他抓起来,后来才觉出他的好来。

“你之前在这种地方打工啊。”

他想了想,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就又悄声凑到人身边咬耳朵。

楼谏也悄悄咬回去。

“是啊,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之前没钱,过得可惨了。到处打黑工,还被坏老板拖工资不还,差一点就被骗下海去做牛郎啦”

殷刃不怎么信他,他这个人嘴里向来没几句真话,信口开河更是常有的事儿。

他小声嘟嘟囔囔。

“你要真的去做了牛郎,我就去你店里,天天点你天天点你。”

“反正我有钱。”

过了一轮敬酒,楼谏上去单独和魏溪说了两句话,就拉着殷刃和对方告辞。

他们倒是真的来吃饭的,下午还有课,真推不了。

好在魏溪当然也知道他们还在上学,倒是仔细打量了一下躲在楼谏身后的人。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小徒弟”

殷刃眨巴了下眼,眼神里面就透出一点不自知的清澈愚蠢来。

他平时不怎么看朋友圈,也不知道楼谏在这里给他安排了一个什么样子的形象。

“这不是看着挺帅气挺聪明的嘛”

“现在是我弟了,和我一届的小孩儿。”楼谏说。

魏溪一听就忍不住笑,拍拍人肩膀。

“你这话说得,明明你也就是个小孩儿啊去吧,哦对了,考试要好好加油啊”

自此之后又过了一周,明明已经快到九月,天气却愈发得热起来了。窗外的蝉鸣声不绝于耳,虽然开了空调,但是楼谏却还是觉得有些盗汗。

空调开多了就有点空调病,出门的时候觉得有点头晕,头重脚轻的,说不上来的难受感觉。晚上的时候也不是很能睡得着,翻来覆去地难受,他索性关了空调开了窗,爽爽利利地在屋子里面出了一身汗,然后钻进浴室里面去洗了个澡。

他们到家的时候现在都挺晚,基本上也都是十点了,不过比起其他的高三学生还是要轻松很多的。

据说好多学生都得要十一二点才能回来,惨得很。

楼谏这段日子也过的不错,脱了衣服洗完澡对着镜子看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腰上都多了一点肉,捏起来软乎乎的。

“还是要锻炼起来啊。”

他把那点软肉在手上掐了掐,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胖了。但是看脸的话却又看不出来,体重也只稍微重了一点儿,还是没到标准的体重线。

“等什么时候买台跑步机吧。”

他在心里面打定了主意。

“正好也能带着小孩儿一块锻炼身体。”

头发湿漉漉的,因为是夏天他也懒得用吹风机吹,太热。

只是走到了露天阳台上面,等着它自然吹干。风挺凉快,他靠在阳台上面,却看见旁边殷刃也还没睡,隐隐约约的一道影子隔着纱窗走来走去。

手放在耳边,是在和人打电话的姿势。

楼谏原本还算是挺好的心情一下子就坏了起来,就算是告诉自己不要乱想。

但是想来想去,能主动和对方打电话

的也只有白盛忻。

他往前凑近了一点,悄摸摸挪到靠近的这边阳台上,果然就从窗户玻璃缝里面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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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你下周要来灵都吗”

“好,没有问题,只是”

行行行,原来是还有点不太确定的,这下子确定了。

尖尖的犬齿不由得又有点痒,想咬人。

说实话,最近实在是过得太舒服了,楼谏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过白盛忻了。

他自己也刻意地放纵着自己去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一切,人的记忆是最有欺骗性的,很多苦痛的东西过十年的时间再去看,就也觉得不算是什么。

曾经以为天大的事情,也不过尔尔。

就仿佛他的生活从来都是如此平淡。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和身边的同学没有什么区别的高考美术生。

只是当那伤口再次被人意外揭开,才发现里面的伤口没有愈合半分,仍旧鲜血淋漓。

楼谏重重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的心情。

假惺惺地去热了一

杯牛奶,端着去敲隔壁的房门。

“砰砰砰”

敲门声一响,整个房间里面很快就安静了,殷刃有点慌乱地将房门打开一半,露出半张脸来,从小到大都没说过谎,脸色绯红一片。

“干嘛,我,我正要睡觉呢哥”

“哦,原来是这样啊。”

楼谏笑得温文尔雅,不动声色。

“我刚刚听见你房间里面有声音,还以为你没睡,在和谁打电话呢。”

“啊,是我,我在背课文。”

殷刃的脸颊微红,从他的手里面接过牛奶,说了声谢谢,赶紧转身又把门关上了。

连点光都没露出来。

楼谏站在他门外磨了磨牙,心想真是一只小白眼狼,白养你这么久。怎么旁人和你招招手,你就屁颠颠和人跑了小没良心的

还有就他这撒谎技术,能有人信才有鬼。

算了,这事儿还是不能急

头发还没干透,湿湿地往下耷拉到脖颈上,今晚横竖都是睡不着了,他转个弯就上了三楼的画室,提溜画架和画板下来到了二楼的露天大阳台上。

月光正好,墙上的三角梅一大片一大片地开,粉色的雪团一样从石头围栏上面淹下来,凉风吹来,花影乱晃,有几枝垂落到淡青色的台阶上,是很浓烈的毫不收敛的繁华景象。

楼谏的心稍微静了下来,重新在画板上面绷开一张画布,提起笔来。

三角梅明明是没有香气的,他却似乎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是已经腐烂的尸体的味道。浅淡明媚的粉色,也像是从艳丽深褐色的血红色褪来的。

他又想到血,想到尸体,想到他曾经废掉的那只左手,想到病床前面不断尖叫着的心电监护仪,想到很浓很浓的比夜色还要更深的黑暗。

一夜未眠,他画到月亮快

落了才收笔,看着面前的半成品画像无奈地笑了笑。

明明看见的是花,但是他画出来的却像是血。

血洇在空中,从巨大的白色月亮上落下来,又被花簇拥着,像是在最繁华最盛大的时候迎来属于自己的死亡,有种很惨烈的难以描述的残酷美感。

可是,他再也画不出曾经少年时候的自己能够轻易画出来的画了。

他有些悲哀地在心里平静地想。

“早。”

等殷刃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楼谏已经坐在餐桌前面吃着三明治了,面前放着一大杯咖啡,脸色看起来有点颓废,但是眼神却格外的有神,甚至有些亢奋了。

“哥你昨晚没睡呢,就画画”

殷刃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被搬到走廊来的那副画架,楼谏这次的画有点大,也挺重的,没搬回画室里,丢在二楼的过道里就完事了。

“嗯。”

楼谏又灌了一口咖啡,将另外一份夹了火腿的三明治推到他面前。

“你的。”

殷刃有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你这样不好好休息是不行的。”

“就你多嘴了还管上你哥了是吧。”

楼谏将三明治塞他嘴里,殷刃咬住一口嚼了嚼。

“你画得是什么啊”

他刚才看了好一会儿,其实没看出来楼谏画的究竟是什么,但是却本能觉得有种很诡异的美感。让人看了有点害怕,但是却的确好看。

“谋杀。”

楼谏没抬头,吐出这两个字来。

殷刃呆愣愣问:“谁死了”

“别问了,不是你该懂的事儿,你就好好画你的素描水彩静物图就行。”

殷刃有点不满,觉得楼谏又把他当小孩儿了。

其实楼谏有几年都没有正经地画过画了,那种随笔和习作不算。

他上辈子后来的手根本画不了,最近陪着小孩儿找了找感觉,才依稀能够感受到曾经在他身上的天赋并没有离他而去。

不是每一天晚上的月亮都一样好,为了等到合适的光影,楼谏连着几个晚上都没怎么好好睡觉,一直到将那幅画画完,整个人都感觉掉了半条命。

但是他灵感上来了,不把画画完就全身都不舒服,就像是他灵魂里面的一部分被塞进这幅画里面了。

画完之后他自觉完成了一件大事,对最后的成品挺满意的,还挺得意的给宴修祁拍了张照。

楼谏新画的,如何评价一下

宴修祁不错不错,话说我怎么感觉你的画风现在更成熟了,比之前画得还要好。

楼谏废话,我已经老了,能不成熟吗

宴修祁才十八岁而已,扯什么老,你要是都老,那我不得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

宴修祁正好,最近帝都有个私人画廊有个还挺大的青少年画家油画比赛,你这画抽空给我邮过来吧,我帮你报上名。

他又想了一下,觉得快递可能不太好,太暴力了怕给弄坏。

宴修祁算了,你先丢在你画室里吧,等我下周有空找你去

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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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谏不置可否,他的脾气其实也还是没怎么改,只喜欢画画,对除了画画之外的很多事情都是有点无所谓的态度。

宴修祁炒作这种事情熟练得很,他也懒得去管更多。

画完这幅画他和画室那边请了天假,结结实实地在家里睡了一天,睡得头都昏昏沉沉。等到晚上的时候,这才饥肠辘辘地穿着睡衣起来觅食。

他原本以为殷刃已经睡了,结果一看一楼的厨房里面还亮着灯,殷刃本来坐在沙发上面玩手机,看着他出来瞪了他一眼,从厨房里面端出一碗面来。

香气扑鼻,新做的手工蟹黄面,上面还铺着一层厚厚的沥过的蟹黄,浓浓的油脂其实有一点腻,但是实在是太鲜了。

楼谏用筷子将上面的蟹黄搅散开,卷起来吃了一口,咸甜鲜滑,绝吃得他眯起了眼,一口下去感觉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有价值了。

还是活着好啊

“好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