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北宋捞兄日常 阿洙洙 5621 字 6个月前

苏辙一惊。

他知晓像欧阳修这等出身贫寒却能身居高位的人十分厉害,在他跟前向来是十分小心。

欧阳修扫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在想我从何处看出破绽的”

他笑了笑,自问自答起来“在子瞻光芒之下,你很容易被人忽视,他性子外向活泼,机灵过人,而你心性沉稳,更是话不多可与你们相处将近一年的时间,我发现比起子瞻来,你更像兄长。”

“处处提点他,引导他。”

“更不必说子瞻向来不擅策论,但这半年的时间里,他却是进步神速。”

“我问过你们父亲了,这半年的时间里一贯是你们兄弟二人互相讨教学问,子瞻虽聪明,但再聪明的人,若钻进牛角尖,想要走出来也并非易事。”

“至于你父亲的策论,更不必说,还及不上子瞻,我思来想去,定是你在背后指点子瞻。”

顿了顿,他更是道“在你的努力下,子瞻如今策论并非他短板,可见你的策论该如何出众。”

“我仔细想了想,在学问上,你仿佛并无出挑之处,却

也无短板,大概是样样皆出众,子由,你说是还是不是”

三个月之前,他就有这般怀疑,不过不敢笃定罢了。

三个月的时间,足叫他看清楚一个年轻的后生。

苏辙半点犹豫都没有,正色道“我们父子得您提携,您又是伯和兄的父亲,我自不敢欺瞒您。”

“是,我的确有意藏拙。”

欧阳修一点不意外“从小到大可都是如此”

苏辙点了点头。

欧阳修不解道“这是为何”

苏辙缓缓道“欧阳大人阅人无数,依您看,我六哥的性子到底适不适合入仕”

“子瞻虽聪明过人,却性子洒脱,口无遮拦,这样的人其实是最不适合入仕的。”欧阳修目光如炬,开口便道“不管何朝何代,总是会有些龌龊或难以见人之事,因为子瞻足够聪明,所以许多旁人看不懂的事情他能够一眼识破。”

“可又因他口无遮拦,快言快语太过聪明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其实并不是好事”

说到这里,他猜到了几分“子由,你一直藏拙可是打算在暗中保护你的兄长”

苏辙轻轻点头“回大人的话,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甚至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原因。”

“如今我爹爹得您提携,名声在外,若我们兄弟两人齐齐冒头,难免会惹人忌惮,甚至会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我想,若我韬光养晦,躲在暗处”

欧阳修笑着打断他的话“兴许到了危急关头,还能救他们父子一命”

他瞧见苏辙再次点头,心中愈发觉得苏辙沉稳聪慧“你倒是想的长远,若换成寻常少年知晓自己有如此才能,早就张狂的不知像什么样子,可你走一步想百步,竟想到子瞻落难时候去了。”

“可是子由啊,你想过没有,以子瞻这性子,只怕很快就会闯祸的,你的才能如何藏得住”

“至于你口中的藏拙,不过是才能或早或晚显露而已。”

苏辙微微一愣。

从前他觉得苏轼在学策论时总是容易钻牛角尖,如此看来,他又何尝不是一意孤行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欧阳修见他面色如此,知道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便自顾自喝茶,并未言。

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极聪慧的,给他些时间,他会想明白的。

果不其然,没多久苏辙就沉吟道“您说的极有道理。”

他想,这么些年藏拙大概还有个原因是担心苏轼备受打击。

他比苏轼要小上三岁,却处处压苏轼一头,纵然苏轼不会介意,但偶尔也会有失落吧

欧阳修看着他“子由,方才你可是见到我那块砚屏石呢”

苏辙是连连夸赞。

欧阳修笑道“其实除了这块砚屏石,我还有一块,一直私藏着没有拿出来罢了。”

“说起这块砚屏石,我得来并不容易,一早就听说虢山有这样一块砚石,

几次派人去找寻,卖家都狮子大开口,直说想要得到这块砚石的人是数不胜数。”

“后来几经波

折,我这才买下这块砚屏石。”

说到这里,他是自嘲一笑“可有一年我机缘巧合去虢山一趟,发现这等砚屏石虽不说随处可见,却也不是千金难求,我私藏的那块砚屏石才花了六十贯而已,只有我书房那块砚屏石的十分之一,你可知道其中缘由”

苏辙点了点头“想必是您书房那块月石砚屏名声在外吧。”

他隐约猜到了欧阳修话中的意思。

一块砚石尚是如此,更别说一个人,名头越响,在朝中,乃至在汴京的话语权就越重,旁人越是敬重他,别说有朝一日想救苏轼简单许多,甚至有些人看在他的面子上,想要对苏轼下手时也会掂量几分。

这就是所谓的不看僧面看佛面。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是点到为止即可,不用说的太明白。

欧阳修笑道“如今我也算得上你的恩师,我的话你总该听上几句的,今年会试,我只望你莫要藏拙,全力以赴。”

“至于你想的韬光养晦,不引人注意,若来日子瞻真遇事,不是还有我在吗我若能帮,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苏辙自知道这话有千斤万斤重,连忙道“多谢欧阳大人。”

欧阳修原还要再叮嘱他几句,谁知就有仆从前来相请,说是有宾客来访。

欧阳修这才起身离开,他没走几步,身后的仆从不解道“这些年大人的门生不计其数,小的甚少见大人这般偏爱过谁。”

欧阳修淡笑道“不过是见这孩子格外懂事聪明罢了。”

“他们兄弟两人感情极深,我想,若有朝一日子瞻知晓他弟弟一直为他藏拙,怕是心里也会难受的,况且,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苏辙却是听君一席话受益良多。

回去之后他便是愈发奋发苦读起来。

到了桃花杏花开时,就到了会试这一日。

会试总共三场,每场三天,天公作美,到了二月初九会试这一天,春雨终于停歇。

从前乡试时,苏家上下几乎全员出动送苏辙与苏轼前去赶考,可如今身在汴京,却唯有苏洵一人。

苏洵几次会试落榜,陪着两个儿子行至贡院门口,纵然千言万语,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一是羞于开口。

二是担心不已。

就连一向颇为自负的苏轼听到这次会试的举子中是高手如云,也不敢像从前那般大放厥词,直道“爹,您别担心,我与八郎定会全力以赴。”

苏洵微微颔首,眼神落于苏辙面上。

苏辙却有几分从前苏轼身上的影子,笑道“爹,您等着好消息就是。”

随着一声铜锣声响起,他们兄弟二人就步入人群之中走了进去。

相较于从前乡试,苏辙并不十分担心。

一来这几年的时间里,他的

学问是日益精进,好几次看出苏轼文章中的不足来,是有自信的资本的。

二来在会试之前,他们早就仿照郭太白从前教他们的方法,自行在家中模拟会试数次,因年岁渐长,身体比从前也更好。

三来则是他知晓历史,想着他们兄弟两人的才学很快就要名扬天下。

这三条皆是定心丸。

步入贡院,苏辙是下笔如有神。

九日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等着苏辙出贡院时,已是神色憔悴,苏洵等人早就候在门口,一看到他,元宝很快就冲过来扶着他“少爷,您没事吧”

苏辙摆摆手,直说没事。

不远处的苏洵已快步上前,询问他考的如何。

苏辙想了想道一甲应该是没多少问题的。”

一甲大概就是前十名左右。

苏洵面上一喜,他太清楚苏辙的性子,若苏辙没把握,是绝说不出这等话来。

但他也知道苏辙累极了,如今不是说话的时候。

苏辙等到苏轼出来,兄弟二人互相询问彼此考的如何后,这才坐上回家的马车。

一回去苏辙略用了些清淡的吃食,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一觉睡了很长时间,足足有一天一夜,睡了醒,醒了睡,有的时候竟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即便他才学出众,对自己颇有信心,但自乡试之后,会试还是如一块石头似的压在他心上,每每想起都觉得颇为担心,如今却好了,不管考的好与不好,事情已经结束。

当然,他就算考的再不好,大概也是在一甲的。

如此一来,苏辙只觉得浑身松懈不少。

等着他一觉睡醒,更觉神清气爽,当即就摊开笔墨纸砚写信。

他怕程氏等人担心,自是要写信回去的,程氏,郭夫子,张易简道长,还有史小娘子都是要写信的。

好好睡了一觉,苏辙觉得自己脑子好似没从前灵光,正盘算着是不是漏了谁,却听到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元

宝就撩了帘子闯进去,“少爷,您猜猜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