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不如渎神

他表情错愕“你是不是没吃饱饭”

云昭气笑“”

忽略这个小小的插曲,一人一鬼走到神龛前,站定。

神官们唱着大咒,开始

一系列复杂而冗长的仪式。

皇帝率百官守在殿外,随着咒祷声,时不时俯身拜祭。

云昭嘴唇不动,悄声问“你的身体待在寝宫”

他侧眸瞥她,似笑非笑的样子。

半晌,忽地凑近。

瘦高的身躯俯下来,视线与她平齐。

“我不能拜天地。”他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怕它受不起,放雷劈你。”

云昭“噗哧。”

怕不是推了不周山心虚吧。

外头一阵烟花爆竹声响。

殿前开始舞龙舞狮,跳大神,摇铃诵经。

“你喜欢这个”她问。

“烦。”他垮着一张绝世美男脸,“我要认真睡,一睡便是几十上百年。一会儿吵醒,一会儿又吵醒。”

每次过大年对于他来说,就只是打个盹的功夫。

一轮锣鼓结束,新一轮锣鼓又起。

烟火光芒时不时照入神殿,落上她和他的脸。

放在旁人眼中,便是云昭孤身一人,可怜兮兮地站在神龛前。

殿外人群里,方香君幸灾乐祸半晌,忽然意兴阑珊,颇觉无趣。

她不禁为经年宿敌叹息“这云昭猖狂了一世,今日穿成个大绿孔雀,本该把尾巴翘到天上,奈何世事无常”

小姐妹嗔道“你别犯贱啊,她若是得意了,气半死的就是你自己”

方香君幽幽开口“你不懂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滋味。”

“嗤”小姐妹扯了扯她衣袖,“哎,过了今日,储妃之位便当真空缺了。该早作打算。”

方香君摇头,用眼神点了点对

面“可别自讨没趣了。”

小姐妹循着她的视线一望,只见储君身着傩舞神服,沉静地立在那里,眸中闪逝的烟火盛大灿烂,眼底却自始至终只刻有那一抹绿。

冗长的祈祷仪式总算结束,该拜堂了。

拜天地时,他果真一动不动,只笑吟吟看她拜。

二拜高堂,神官引云昭转向亲族方向,她盈盈拜下,只觉手中红绸一动,侧眸瞥去,那人竟也笑吟吟地拜了拜。

被这么个阴神给拜了下,云昭不确定自家高堂有没有后脊发凉。

“夫妻对拜”

神官示意云昭转向神龛。

拜太上神像。

这一刻,总算是有了点结冥婚的阴森诡异感。

她清晰地感觉到无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有同情,有嘲讽,也有叹息感慨。

湘阳秀用帕子掩住哽咽,云满霜抬手揽住她的肩。

云昭偏头望向殿外。

烟花一瞬一瞬照亮她的脸,她扬了扬下颌,冲着所有人展露笑颜。

神采飞扬,睥睨众生,高傲又嚣张。

一袭绿裳光华流转,绝世美人倾国倾城,令人屏息赞叹。

云昭笑着收回视线,转身欲拜。

手中的红绸忽然动了下。

她知道他牵着红绸只是幻象,红绸另一端自始至终垂在她身侧。

她笑笑地瞥他一眼,便要去拜那神像。

“嗯”

似乎哪里不太对。

周遭的神官都在倒抽凉气,反应快的已经扑伏在地,低呼太上。

云昭定睛望了望。

只见手握红绸的这位,双目幽寂如永恒的暗夜,视线平平从她头顶掠出。

目中无人,六亲不认。

真身竟然来了。

他面无表情,身躯微僵,对着她直直拜下。

云昭犹在愣神,身后已是一片连绵的提醒声。

“拜啊,快拜”“夫妻对拜”“神妻,快拜”

云昭后知后觉俯身拜下,头顶凤冠撞到了他的神冠。

“铛。”

云昭入洞房时,虽未回头,却知道身后人群乌泱泱跪了一地。

即便无人敢议论,那交换的视线也如同实质,各路心声错综驳杂。

她此刻倒是顾不上那些了。

毕竟

当一位新娘手中红绸两端各牵着一位新郎时,恐怕谁也分不出心神去兼顾旁的事。

神身与鬼身都穿上大红袍。

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一样俊美无俦。

不说话时,她分不清谁是谁。

进入金碧辉煌的寝宫,两扇翡翠作底玛瑙封边的华贵殿门在身后自行阖上。

云昭走到镶珠嵌玉的华美雕花金案前,放下手中红绸。

左边那位东方敛笑吟

吟问她“你今晚睡哪儿”

云昭无辜望向那张刚搬进来的新榻朱鹮翡玉孔羽翎,覆有北海金蚕纱,叠了足足八十八层。

她冲它努了努嘴。

他忽地眯起一双幽黑的眸,认真打量她。

“我说了,”他带着笑,凉声道,“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云昭道“是不是正人君子,都要和新娘一起睡觉。”

东方敛“”

唇角微抽,无言以对。

外头隐隐传来了动静,云昭侧耳一听,知道是彻夜跳傩舞祝祷的来了。

她挑了下眉,取案桌上的金瓢,将酒液注入一对玉杯。

“滴铃铃。”

清冽芳香的酒香溢出。

“合卺酒。”她懒散拈着杯,侧眸仰脸瞥他,“你喝还是他喝”

东方敛“我。”

他的木头神躯已经八百年没张过嘴了。

云昭笑吟吟执酒环过他的手臂。

红绿交织,光华璀璨。

他的表情有点牙疼,玉杯触到薄唇时,他正色申明“都是我,没有他。”

云昭“哦。”

烈酒入腹,带起丝丝热意。

她饮尽杯中酒,落肘时,手腕擦过他小臂,她忽然轻轻攥住他袖口,倾身过去,用唇衔住他手中的杯。

他黑眸微微一睁,眸中掠过一丝惊奇的笑意。

云昭挑衅地盯着他,手指微动,带他的手腕举起了杯,借他的手,去饮他的酒。

“咦”她错愕,“怎么没有”

他是个鬼,并不能当真吃喝,只能吸走食物的色香味。

她以为她会喝到他手中的新郎酒。

东方敛忽地笑开。

他挑着眉,坏笑道“没想到吧,从举杯开始,都是幻象”

云昭“”

您还挺得瑟

她放下自己的玉杯,果然看见金案上面好端端放着另一杯盛满的酒。

她抓起来喝下,偏头道“沐浴,更衣,睡觉”

西面殿室砌了个温泉玉池。

这些日子云昭已经打探清楚了,太上真身虽然洁净无垢,却也是要沐浴的。

神官们会提前在浴殿为他准备好崭新的神服,待他沐浴过便会自己更换。

没人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沐浴更衣的,只要有人在附近,他便会站在清池边上一动不动。

谁也不能跟他比耐心他一站就能站个几十年。

云昭饮了两杯酒,脸颊隐隐发烫,胆子也大了许多。

她走到殿侧,打开湘阳秀送来的檀玉橱。

“咦,大婚原来只配备两套寝衣么”

她取出那两件只有“一块布、一根衣带”的袍子,故作无奈地对他说“今夜只能穿这个,没关系吧”

他无所谓地摆摆手。

云昭心中

偷笑,面色不显。

窗外鼓乐愈渐激烈,她甚至能听见晏南天在领歌。

她指了指站在殿中一动不动的神躯,问“你可以自己沐浴更衣”

他道嗯。1212”

“那我先去。”

“好。”

云昭心不在焉地泡了会儿热汤泉,从水中起身,取下悬挂在碧玉架上的火蚕布,擦干身体与头发,然后披上那件单薄外袍,系上束带。

乍看有模有样,其实衣带一扯,便什么也没有了。

她吸了吸气,拍拍越来越烫的脸,一本正经地走出浴殿,将另一套寝衣交到他的神躯手上。

眼前忽一花。

殿中两个东方敛都不见了。

云昭踮脚侧身往浴殿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