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陌路人。

如今,确已是陌路人。

他要与谁成婚,又关她什么事情呢。

“是。”她浑身发颤,也学着他的平静与淡漠“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的眼睛,熟悉又陌生。

深琥珀色的眸子,眼尾收得狭长,却并不多情,更像是淬了冰的浅色琉璃。

“沈长离,你爱娶谁娶谁,我不在”

她还没说完,他听着便烦,细长的手指已经狠狠掰住了她的下颌。

随即,她的唇便被堵住了,这些话都被他吞下。

白茸反应过来后,第一反应,便是重重咬了下去,唇舌间蔓延开铁锈味,他却丝毫不以为意。

在这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怀抱与气息,天光昏晓,白茸脑内一片空白,每次被他吻都会如此,两人之间,都是他彻底主导。他表现得简直像是第一次碰女人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随手松了她。

白茸喘着气,手指尖都在发麻,却面红耳赤,气得浑身发抖。

这个吻里显然没多少爱,只是彻彻底底的羞辱罢了。

清冷出尘的外表下,他就是一个性情这般恶劣的男人。

男人轻轻擦去唇上血渍,那张俊美的容颜无端显出几分清艳来,唇角却依旧含着一丝傲慢、寒凉的笑“白茸,希望你这次能守诺。”

“早点回去嫁人,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已经陡然转身,冲出了这个书斋。

推门而去之前,白茸眼角余光却意外扫到了案几对面悬着的一幅画。

这幅画挂在书斋的正中,极为显眼。

白茸琴棋书画都算是通晓,其中琴和画的天赋最高。她从小便由京城明师教导丹青,只是,在家时她活得极为小心,为了不抢去嫡兄嫡姐风头,她极少表现自己,上交给夫子的作品都是刻意往平庸压,这幅画却不一样,是她精心绘制,用了全部功夫的。

这是在那年沈桓玉生辰时,白茸与他的贺礼,也是给他寒玉簪的回礼。

光是颜料她便调制了很久,用上了石青,孔雀绿、文石除去通常的矿物颜料,她添笔的时候还用了一点特别的植物汁液,这样绘制出来的画面不但颜色鲜亮,闻着起来也会有淡香。

画名明月照玉图,设色雅致,构思精巧。月下流水,流水映月,清溪里那块寒玉正巧落在月亮的倒影中。暗示着,阿玉也在她心底,这幅画她断断续续画了两月,虽然比不上名家大作,但是满满包含了她的心血。

收到画时,他并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情绪,只说他很喜欢。

白茸没想到,沈桓玉私下竟把这幅画裱了起来,并且悬在了自己书斋中如此显眼的位置。

她回眸,哑着声音对身后男人说,“沈长离,把这幅画还给我。”

沈长离神情漠然,看都未曾多看一眼“拿走。”

他吩咐阿麦“这宅邸里

,还有什么她的物品,打包收拾一下,之后一并还去白府。”

阿麦这时才敢进门,低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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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拿给她。”他已重新在案几边坐下,提起一侧狼毫,再不分一丝一毫的注意给她。

阿麦从挂轴中小心翼翼揭下了那副画,双手递给白茸,神情为难“白姑娘,请收下。”

白茸将画卷起,抱在怀里,冲出了这间书斋。

几年过去了,这幅画却被保存得极为完好,毫无破损,白茸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干涸的颜料。她的视线僵住了,陡然看到右下角的一行小字。

不是她写的。

那是沈桓玉的字迹。

一行漂亮的小楷,用的和画面底色同色的石青,不至于破坏画面,写得很隐蔽,笔锋比平时都要飘一点。

“元盛七年,葭月。吾妻绒绒绘赠,珍存于此。”

白茸抱着画,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眼泪已经开始不住地往下流。

天色昏暗,她站在熟悉的府邸中,不知不觉,已经将画紧紧抱在怀中,蹲下了身。

夜色滚滚而来。

这一刻,她无比真切地感受到。

在这个世上,她再也没有家了。

“白姑娘。”身后有人叫她,却是安康。

他神情很为难,公子叫他送客。

白姑娘哭成了这般。

以前,公子见不得她掉一滴眼泪。

而如今,他心像是石头一样硬,毫无动容。

白茸擦干了眼泪,淡声道“我马上走。”

走到沈府门口时,她隐约听到两个女子对话的声音,清脆活泼,像是年轻姑娘。

竟是楚挽璃与夏金玉,两人手挽手,都是如今上京时新的女子打扮,身姿婀娜动人。

楚挽璃瞧清楚了沈府牌匾。

“你先自个儿去玩吧。”楚挽璃对夏金玉道,面颊微红,“我去找哥哥

说说话。”

夏金玉心领神会“今晚,师兄见到你肯定惊艳。”

白茸已经早早掐了个隐身诀,她实在不愿与这两人打照面,想等她们离开了自己再进去。

看门人却将楚挽璃放了进去,楚挽璃报了名后,安康便带着她,朝园内走去。

白茸甚至轻笑了一下,不允人进府邸,不过是独独不允许她进去罢了。

楚挽璃没怎么来过人间,瞧着园子,知道这就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凡间的落脚处,倒是觉得处处都很新奇,看不倦。

她隐约瞧见一点红,红色的彩带缠绕在松枝梢头,屋檐下还悬着一个红灯笼,便好奇问安康,“这是什么呀”元宵都过去那么久了,为何府邸还悬着灯。

安康说“公子婚期将近,府内挂红,讨个彩头。”

楚挽璃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婚期将近你说谁的婚期”

沈长离正坐在书斋案几前,正在提腕写一封信件。

她与青岚宗那几人,那日在碧华楼毫不收敛,将那处毁得几乎一干二净,碧华楼之事牵涉众多,梁王与太子在朝堂上大闹了一番,暗指太子与玄门中人勾结,怪力乱神,说要公开审讯黄昌博,问他那日发生了什么。

他昨日走了一趟沼狱,黄昌博翌日清晨便断气了。

平障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浪费了他不少时间。

待继位结束,龙气平稳,他便也无须再留在此处了。

门外传来响动。

他微微蹙眉,搁了笔回头,却见是楚挽璃不管不顾闯了进来。

终于再见到沈长离,见他与平日毫无二致,楚挽璃心情平静了一瞬,旋即立马指着门外“哥哥,那是你家下人吗在开什么玩笑,说什么你要成婚了,他怎敢这般瞎编排的”

男人清俊的面容毫无波澜“是。”

他甚至没有停笔,手腕沉稳,写完一页后,又再拿了一张新的清江纸。

楚挽璃几分迷茫“哥哥,那,你要和谁成婚”

没有任何人告诉她这个消息。

他曾经那个婚约,不是早早已经退掉了吗

沈长离视线落回信笺上“与你无关。”

“你无需在意。”他侧目看了她一眼,语气倒是平静,比方才温和。

不过,便也再没有解释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在意

楚挽璃僵在了原地。

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知他性情底色便是如此冷酷无情,或许一些小事,她哭闹一下,他还可能迁就她,这种大事,断无可能。

楚挽璃唇颤了颤,竟然转身冲出了房门。

风雨如晦。

阿麦小心敲了敲门“公子,方才你说的,白姑娘的物品”

沈长离放了笔,瞥到墙上空了的位置,神情已经陡然阴沉“不必还了,把她的东西都扔出去。”

阿麦与安康面面相觑,倒是也没一个人敢动。

大殿密室。

龙骨毒发作起来极为痛苦。

可是,一整夜,沈长离没发出半点声响。

终于,男人睁了眼,平静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密室已经全结上了密密麻麻的层叠冰层。

手腕上的锁灵链还没松开。

他修长的手腕,被链上带着的禁制灼得血肉模糊,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几乎完美无瑕,袖下手腕却满是伤痕,那日他生凿下的鳞片伤口也尚历历在目。

青姬坐在轮椅上,推门进来。

男人上身清瘦结实,肌理分明,露着一截窄劲的腰身,鳞片收回后,他身上毫无伤痕,手腕上的创口便显得越发狰狞。

地牢中的锁灵链上,已经出现了一圈圈皴裂。

青姬说“你力量太大了,这锁灵链,估摸着也撑不了多久了。”只能暂且压制。

以前还只是朔月夜晚发作。如今失控的时间在逐渐变长,不过,

这也说明龙骨融合也越来越好了。

她叫身后侍女“过来,来服侍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