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应小满没搭理她,冲自家院子方向喊,“娘,帮我把网鱼的网子拿过来。”

牙婆哎哟一声,拨开人群往外跑。

边跑边愤愤道,“没个大人撑门面,三四岁的小丫头能靠自个儿活几天老身好吃好喝养她几年,养大了,再送去贵人家里差事轻省地供着,老婆子在做善事不识好人心”

应小满奇道,“徐家婶子尸首还停在院子里呢。你把她家女儿卖去做牛马,还做善事也不怕徐婶子半夜敲你家的门三四岁的女娃好养活得很,大不了一天两顿来我家里吃。”

围观人群纷纷议论起来。

徐家小丫头抬起哭肿的眼睛,悄悄看一眼挡在身前的应小满。

两只小手攥紧救急的整贯钱。

这天傍晚,应小满果然招呼徐家小丫头过来用晚食。小丫头叫阿织,轻手轻脚地进了门,扒完半碗热腾腾的米粥,人却不走。

着应小满的衣袖,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怯生生喊了声“阿姐。”

又冲义母怯怯喊了声“婶娘。”

义母的心都被喊化了,弯腰把阿织抱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回头跟应小满叹息,“瘦得跟猫儿似的。比你三四岁时轻多了。”不再提送回徐家的时候,把人抱去炕上睡觉。

炕上的小丫头翻来覆去几趟,吃饱喝足,身上暖和,没多久便睡沉过去。

义母坐在炕边低头看红扑扑的小脸。

人留下了,开始犯愁。

“去看看吊篮。”义母低声嘀咕,“昨夜拖回来一个,吊篮里的买菜钱全撒了出去。现在吊篮里头只剩百来个铜子儿,够咱家吃几天”

应小满当真跑出去认认真真翻了回吊篮,“足足还有五百多文呢。咱们家吃个十天八天不成问题。”

义母瞪眼,“十天八天以后呢吃光喝光出门讨饭”

应小满“再久的长命雨也不至于连下半个月。十天八天以后天就晴了,我还去鱼市杀鱼。有主顾吃鱼,咱家就有钱吃饭。”

义母哭笑不得,拿起炕上的针线篮子做起针线活“你啊,天塌下来你都不愁。我再做点针线活计补贴补贴,咱们娘儿俩总不能真的出门讨饭。”

“娘你歇一歇。不差这点。”应小满把义母的针线篮子挪去旁边,“刚才郎中也说,我们既然救下个大活人,总有办法的。”

正好到了郎中叮嘱的每隔两刻钟冷敷退热的固定时辰,她起身推开西屋紧闭的门。

炕上的年轻男人沉沉地昏睡着。身上还在发高热。

或许清晨时曾经短暂地醒来瞬间,做出挣扎动静,但之后整天再没见清醒模样。

脸倒是被李郎中擦干净了。在水里泡得过久而显得极度苍白的皮肤,如今在高热下透出不正常的嫣红。

应小满坐在炕边,换过额头退热的冰水帕子,取一把家里的篦子,把男人半湿半干的头发仔仔细细篦一遍。

确实什么簪子都没有。脖颈也没有挂值钱的玉坠子。

她有点失望,但谈不上意外。随手取一截布带把男人的头发扎起,提盏油灯到炕边,仔细端详他的眉眼轮廓。

人既然昏迷在家里不能动弹,她打算画一副画像随身带着。这两天如果在河边碰上寻人的亲友,当场展示画像,两边容易打交道。

她在灯下凑近打量相貌。

鼻梁挺直,眉鬓浓黑,唇形优美。眼睛始终闭着。瞧着有点像内双,不确定。

应小满心里默默感慨京城人口百万,长得好看的人真的很多啊。水里漂来的浮尸,拾掇拾掇,居然也像模像样的。

油灯刺眼的光芒映照下,近处的睫毛骤然动了下。

应小满提着油灯的手倏然一缩。圆眼微微睁大,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颤动的睫毛。

眼帘没有完全张开。

阖拢的眼睑下,眼珠震颤片刻,眼睑露出一罅缝隙,失去光泽的漆黑瞳孔无意识地颤动几次。

人又彻底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