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桓长明眼看着路翩翩一步步的走近自己,他想要站起来,想要把手里的内丹藏起来,想要逃跑,可他的四肢却不知怎么的,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他僵在路翩翩的视野里,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他明明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但这具身体却反控住他,就像是在无声的告诫他,无论他再如何遮掩,他的所有丑态在路翩翩的眼中都无所遁形。

路翩翩迎着风雪来到他面前,他看清路翩翩的眼眸,那里面映着风雪映着月色,散发着柔和澄凉的色泽,而浑身是血的他,是路翩翩眼里唯一的异类。

“师妹,不能吃!”路翩翩握住他鲜血淋漓的手,“吃了会变成不人不妖的怪物。”

路翩翩拿走桓长明手里的内丹,手在半空被桓长明截住。

“就算变成怪物,也比我现在这幅样子强上千倍万倍。”

既然被路翩翩发现了他残忍的一面,桓长明索性不再伪装了。

他重新把内丹抢回来想要一口吞下,却又被路翩翩打落,“不止是变成怪物,还可能会死!你连死都不怕了吗?”

内丹滚进血里,桓长明要去寻,“不用你管。”

他的脚被冻得通红,连滚带爬的刚要捡回那颗内丹,整个人忽然被路翩翩打横抱起,他张牙舞爪的挣扎,“路少言!把我放下来!”

路翩翩稳稳当当的抱着他走进殿里,“你要力量,可以用别的法子,但不能用这一个。”

“这里不是你的仙山宗门,我不用你多管闲事……”

猫儿躲在帘子后面偷偷的望,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路翩翩把桓长明放回床上,拿出随身的手帕一点一点的擦拭桓长明手上的血迹,动作轻柔的让桓长明一瞬间忘记了挣扎。

但他手上的血太多,路翩翩的手帕很快就被弄脏了。

路翩翩没再用脏掉的帕子继续擦他手上的血迹,低声道:“这么多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桓长明愣愣的望着他,眼神里透着无措和茫然,宛如稚童。

路翩翩在心里叹了口气,给桓长明使了个清尘术,将桓长明身上的污迹褪去,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他身上没有其余伤口后,又才开口,“我会找机会把你从这里带出去的,你不要再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了。”

桓长明骤然回神,“你要帮我?”

看到他那副残忍可怕的样子后为什么还要帮他?

他不是应该对他失望、离他远远的才对吗?

“我难道不该帮你吗?”路翩翩反问桓长明,“我今夜来是为了探病,恰好看见桓宓把那头白虎妖投进了你的院子里,你挖那内丹,也只是为了自保。”

在路翩翩眼中,桓长明羸弱瘦小的如同一株菟丝花,桓长明今夜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师兄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拦我吃那内丹?”桓长明的声音沉下来许多,“没有人能时时刻刻保护我,我的命只能靠我自己去保护……”

再娇弱的菟丝花,遇到了危及性命的时刻,也会长出尖锐的刺来,学会保护自己。

路翩翩心中对桓长明不只是心疼多些还是怜悯多些,“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会护你的。”

他留下这句话,便转身走了。

猫儿跑到门缝里往外面瞧了瞧,院子里白虎妖的尸体和内丹都不见了,它重新跑回桓长明的脚边,“尸体和内丹都被他带走了。”

猫儿原以为桓长明会发怒,抬头一看,发现对方的视线还死死地盯着路翩翩离开的方向,没有抽离。

猫儿舔了舔爪子,思索着挑让桓长明开心的话说:“路翩翩,好像真的是个好人啊。”

“好人有什么用?”桓长明的吼声吓得猫儿毛都竖了起来,“好人到最后都没有好下场,都是些短命鬼!”

猫儿连忙躲到角落里去,桓长明真是太喜怒无常了,它还是不要再去揣测他的心思了。

路翩翩替白虎妖料理了后事,没回路府,拦住一个宫人问清了桓宓住处后,径直奔去。

桓宓被几个时辰前桓长明疯子一样的举动吓得现在都还没缓过来,屏退了宫婢,把殿里的蜡烛全部点亮,一个人缩在床上发抖。

桓宓正对着窗户,烛光打在窗纱上,上面忽然多出了一道人影,她吓的抓紧被子,“谁、是谁?!”

“我是路少言,深夜造访公主殿,事出有因,还请见谅。”

“你想干什么?是不是那个贱人让你来的?”

“我来只是想告诉公主,长明她不是公主你再可以肆意欺负的人了,往后我会护她。”

“你又算是什么东西敢来替她出头,你知不知道——”

殿内所有的烛火突然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掐灭,陷入一片漆黑。

窗外月色溶溶,少年修士的身影印在窗纱中,她听得对方嗓音清亮的说:“长明柔软,不代表我柔软。长明被你欺,我不会袖手旁观。”

隔窗熄烛,小小的一个动作隐含着主人的威慑。

桓宓的话卡在喉咙里,连大气都不敢出。她知晓此人和桓钧天一样,是有些仙法在身的,取她性命不过是弹指之间。

路翩翩自觉威慑够了,打算离开,“还有,别再让我听到你用那些污言秽语侮辱她。”

一月之后,西夜国君病逝。

西夜国君在位时与离王剑拔弩张多年,对头一朝病故,离王龙颜大悦,喜不胜收。又逢春分时节,离王遂下令,在西夜国君出殡那日举办春猎,昭显离国武道。

此次春猎,受邀来参加的都是官宦子弟,各个身份显贵。

而桓钧天更是其中翘楚,万人瞩目。

他的皇子身份是受关注的其一,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一返都城便将上将军遂宁拉下了马,破了悬案,立功的同时也让离国的文武百官内心惶惶不安,生怕这皇长子的矛头下一刻便指向了他们。

路仲品阶不高,按理说路翩翩不该出席这样的场合,但或许是因为他在白虎妖一事上立了功,入了离王的眼,此次春猎他竟也受邀在列。

路仲出门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今日这春围乃是陛下为皇长子殿下建立威信所设,你切不可冒然出头,抢了殿下的风头……”

“爹你放心,我师弟他厉害的很,没人能抢他的风头。”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师弟这称呼你私下叫就好,在人前还是得遵礼数尊称一句“殿下”。”

路翩翩稍加思索,还是答应了,“好吧。”

“那你去吧,记得别受伤了,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了爹。”

路仲这才放心让路翩翩离开。

春猎座次按照品阶而定,路翩翩被安排在末尾,远远的看见师弟师姐坐在离王身边。

“今日春猎,拔得头筹者,孤可允诺他一件奖赏。”离王心情大好,“我离国的好儿郎们,且大展身手,让孤好好瞧上一瞧吧!”

“是,谨遵陛下圣谕!”

路翩翩在末尾等师姐和师弟一起去打猎,旁边的宦官子弟窃窃私语的从他身边走过。

“我听说,这场春猎不仅是陛下为了给殿下立威,还是为了给桓宓公主选夫婿……”

“没错,我爹也跟我透过口风。不过啊,我可不想当驸马,那桓宓公主刁蛮任性,谁要是娶了她,往后府里可别想安生了。”

“哈哈,说得像陛下能看上你给公主当驸马一样……”

路翩翩给他们让了路,这二人向他拱手道了谢。

师弟和师姐正好走了过来,路翩翩想起他爹的交代,说道:“殿下好,圣女好。”

曲素柔跟见鬼了样,“你是被谁夺舍了?”

“没有啊师姐,我这不是入乡随俗吗?”

桓钧天神情冷淡依旧,看不出情绪,只是道:“师兄,我们何至生分于此。”

路翩翩大拇指摸了摸食指,有些窘迫,“倒也不是……”

“你们有什么话路上说吧,再不去林子里打猎,猎物都要被人抢走了。”宫人将马牵过来,曲素柔翻身骑上去,“我先走一步啦!”

“圣女且慢!这春猎向来只能男子参加,没有女子破格去的先例……”

“无妨!”离王在后方下令,“圣女既想去试试,那便去吧。钧天,你可要保护好圣女的安危啊!”

桓钧天和路翩翩心有灵犀的对看一眼:她可用不着我们保护。

桓钧天道:“儿臣知道了。”

师姐弟三人纵马奔入林中,曲素柔策马在前,冲身后的师弟们问道:“怎么才能拿到头筹?”

桓钧天解释道:“林中有一头狼王,能猎得那头狼者便算是拔得头筹。”

“什么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凶神恶兽,结果就是一头普通的狼?”

曲素柔放慢了策马的速度,瞬间没了兴致,路翩翩和桓钧天也跟着慢了下来。

路翩翩解释道:“师姐,像我们修习过术法的人毕竟是少数,要是真弄一头凶兽过来,这些人都会陷入危险里的。”

“知道了,知道了。”曲素柔调侃路翩翩,“论仁善,我和桓三都不如你。”

三人又往林子深处走了一段,忽然听见前方的丛林里传来一对男女的对峙声。

“景翊哥哥……你一定要拔得头筹,不然父王就要把我嫁给别人了。”

乔装成男子的桓宓拉着景翊的手在树下哀求,景翊抽回自己的手,“桓宓公主还请自重,猎场重地,不该是你等女子该来的地方。”

“你也知道这里不是我该来的,若被父王发现我定会被罚!可是为了你我的将来,我仍愿意以身犯险,我都做到这等地步了,你难道还不愿意正视我的心吗?”

桓宓平日里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示人,惟有在景翊面前,才能显出几分小女儿神态。

可景翊却并非对她这幅神态打动半分,“景翊身上既无官职也无功名,实在配不上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还请公主殿下早日另寻良配,别再把精力耗费在我身上了。”

他说完便要走,被桓宓叫住,“桓长明究竟有哪里好?我究竟是哪里比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