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晋江独发】

雨后蝴蝶 孟五月 5441 字 3个月前

阿姨给她了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好多东西,其实并不重,她却觉得沉甸甸的。

临走前,阿姨跟她说,“有空常回来啊,就一个月前,你那个朋友还来了一次呢,我都没见着你。”

“一个月前吗?”

“对呀,不过几号我忘记了。”

……

顾星洛还没定回去的车票,她提着一袋子东西,在路边打了个车。

“去哪儿?”出租车师傅问了她一句。

顾星洛坐在车子里。

以前总觉得这座城市对她来说是悲伤和痛苦的。

这里封存着她的童年、和大半的青春时光。

也禁锢着她二十岁的痛苦与泥沼。

直到几年后她才知晓,曾经也有一个人,始终站在她的身后,只是那时的她没有勇气回头。

再多看几眼吧。

顾星洛想再多看看这个城市。

“去……新和嘉苑。”

“行。”

顾星洛挺熟悉临江市的,但自从妈妈去世后,她没了家的感觉,也没了归属感。

那种漂泊无依的感觉很糟糕。

新和嘉苑所在的位置还是老城区,闹市里最有市井味的一处。

这是个老小区,当年父母离婚后,妈妈起先是带着她在这租了一阵房子让她上学,那会妈妈开一家蛋糕甜品店,订单很多,很忙碌,但顾星洛的童年和青春还是快乐的,后来妈妈攒了一些钱,正巧房东有意卖房子,顾星洛妈妈便顺利成长的买了下来。

不大的小房子,就五六十个平方,那却是顾星洛对于“幸福”的所有定义。

只是后来,妈妈生病,房子又卖掉。

那会卖房是顾星洛提的,她说卖了房子就能给妈妈继续手术了,妈妈一度不肯,说房子留着,她还能有个家,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住着。

顾星洛不懂,以为那只是一个良性的肿瘤,为什么不能卖房做手术,她说家不是房子,是妈妈。

为此,那时她还第一次跟妈妈大吵了一架。

她想要妈妈做手术,想要妈妈治病,她不懂妈妈为什么沉默,为什么说让她以后好好生活。

像是给她做好了独自生活的准备。

她不懂那个总是鼓励她的妈妈为什么这次要逃避和放弃。

这场冷战持续的时间不久,其实只有短短的三天,妈妈最终同意了,愿意再尝试一次。

后来妈妈还是没能争取到机会。

当时在病房里等外婆来签字的时候,顾星洛沿着墙壁蹲在病房门口发呆。

病房里的护士想陪陪她,就跟她说,“你妈妈是乳腺癌,一开始还是良性肿瘤,但位置不太好,你妈妈已经很勇敢了,她说她才四十岁,还得看着你上高中,上大学,看着你弹钢琴,我们记得特清楚,那个手术是她自己来做的,说你最近要考级,跟你说不是啥大毛病,你妈妈很爱你的……”

“你去上学的时候,你妈妈经常跟我们说你弹琴很厉害,你妈妈说你以后想考燕京音乐学院,你妈妈说唯一的遗憾,是没办法看你成年了,没法送你去上大学了。”

“阿姨,是不是我妈妈不该做最后一次手术?”

“也不能这么说。谁也想不到后来你妈妈变成了恶性肿瘤,也想不到癌细胞扩散到周围的淋巴转移,其实保守治疗和风险治疗,我们都没办法保证哪一个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段时间,房子卖掉,好在买家并不急着搬来住,那买家人也很好,房子一直空着,保留着原样。

买家说,顾星洛的东西可以放在这里,等他们要用的时候会提前告诉她让她来搬走。

但这么多年,买家也没联系过顾星洛。

倒是中介跟她说过一次,说是买主儿子出国了,这房子估计一时半会也用不上了,跟她说去看看也没事,买主人蛮好的,不介意的,

所以她还留着钥匙,家里甚至还是记忆里的样子。

顾星洛这些年很少过来,只在熬不住的时候才来看看。

小区门口依旧是热热闹闹的摊贩,挨着一个幼儿园,附近还有一些快餐店,下午五点的时候,确实挺热闹的。

顾星洛拎着包进了楼道,插进钥匙开门。

房子仍旧维持着很多年前的摆设,家具在这个年代也显得过时了,但尚且算是整洁,只是地板上落了一层灰。

顾星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妈妈曾经用过的面霜的味道。

她都记不得那面霜叫什么了,只记得是个不知名的牌子,味道很香很浓,以前顾星洛总嫌弃这个味道太香了,妈妈也不在意,一边涂一边说,便宜好用,我们小时候都用这种。

以至于顾星洛常常用这个味道去定义妈妈的味道。

她鼻尖发酸。

卧室里也是老样子。

盖着一层白布。

就客厅显得很空——因为这里原本放着她的钢琴。

顾星洛拎着那袋子东西,慢慢地在屋里走了一圈。

妈妈的梳妆台上,还有没用完的面霜,她轻轻伸手,这么多年过去,面霜早就风干了,味道淡了许多。

厨房里还有早已过期的面粉、蛋糕粉……

顾星洛心里酸涩的厉害。

衣柜里也还挂着妈妈的大衣。

她的卧室书架上也摆着满满当当的小说和琴谱。

这个家里,像是那个被遗忘的游乐园。

只有存在过的痕迹。

这些痕迹被岁月渐渐掩埋,却仍然能一眼唤醒回忆。

顾星洛提着东西,回到了妈妈曾经的卧室里。

她像一个受伤又无家可归的小兽,去寻找最让她安心的角落。

顾星洛拉开了衣柜,妈妈的大衣都整齐的挂在那,她倚靠着衣柜,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仿佛像小时候那样。

她小时候夜盲,家又在一楼,路灯总是坏了也没人管。

顾星洛不敢看窗外,妈妈常常在蛋糕店忙到晚上□□点。

六岁的顾星洛就躲进妈妈的衣柜里。

就像小时候那样,爸爸每次喝醉酒,或者带朋友到家里打牌的时候,顾星洛就一个人躲进衣柜捂住耳朵,在心里数着数字,等着妈妈回家。

她只是觉得,她在黑暗里看不到,但周围都是妈妈的味道,这让她很有安全感。

她夜盲,她不怕黑,她只是害怕找不到那种缥缈的安全感。

顾星洛躲在衣柜里,紧绷的神经放松,她慢慢拆开阿姨给她的袋子。

前面的一些都是信封,顾星洛一封封拆开。

顾星洛看着看着,眼泪终于是没忍住。

一共是60个信封,她在临江大学的五年,60个月。

第一个信封里放着两张音乐会的门票,一个在1排10号,另一张在1排11号。

里面有一张手写的便利贴。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报燕京音乐学院,但久石让是你以前最喜欢的钢琴家,他到临江演出了,我其实买了三张票,两张都在第一排,一张在我这儿,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如果你去了,回头看一眼,我就来找你。我只是,怕你不想看见我。】

第二个信封里是两张电影票,是那年朋友圈很火热的动漫。

——【我还是买了三张票,不知道你会不会去看,但万一呢,你回头,我就来找你。】

第三个信封里,是两张钢琴展览的门票。

——【还是买了三张门票,听说最后一个展厅放的是雅马哈钢琴,我在那。】

第四个信封,是钢琴演奏的门票——

【顾星洛,我不会怪你没报燕京音乐学院,秋天了,有你以前喜欢的钢琴家去临江演出了,这次你总该想去了吧?】

顾星洛机械地拆着信封。

【一年了,你从没出现过,新的一年,不能再做胆小鬼了,我买了临江跨年烟花展的门票,还是三张票,如果你来的话,我在后门的路灯那等你。】

【顾星洛,新年快乐,虽然挺遗憾昨天给你发的微信没回,但新年快乐,也不一定只有过年那天才能说,我本来要参加比赛的,我抽了两天回临江了,在你学校步行800米的四季酒店,这次我们的距离是832米。】

有时候信封厚一点,会有一些相片。

【顾星洛,学校的项目,我去了昆士兰几天,我看到了天堂凤蝶。但我想到了你。你知道天堂凤蝶的秘密吗,我挺想告诉你的。】

【我以前送你的天堂凤蝶标本,其实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我把它送给你了,里面有一张纸条。顾星洛,不要不开心,以后告诉你天堂凤蝶的秘密。】

【拍了几张天堂凤蝶,你好像从来都不发朋友圈,问了沈浩然和宋时轶,他们说你好像从来不回消息,也不知道相片你看不看。】

大多数还是各种各样的门票、电影票。

【两年了,顾星洛,你不能就这么销声匿迹。】

【……】

【第三年,你好像今年不快乐。】

【顾星洛,你好像更不开心了,我最近不忙,每个周末都在临江。】

【顾星洛,你最近好难过,我应该要比你更难过一点,因为阿姨告诉我说你从来没拿过我送的门票,不过也没关系,万一呢,万一有万一呢?】

【顾星洛,一个人的生命中,至少应该,有那么一次唯一吧。】

【顾星洛,胆小鬼。】

每一次都是如此。

给她两张连座的票,他有一种在角落的门票。

只要她回头看一眼。

那一袋子东西里,只有一个是个盒子。

顾星洛一直强忍着酸涩的眼泪,慢慢躲在衣柜里拆开那个盒子。

里面是一个mrstar,初代的mrstar,她也不是很懂,感觉比家里的那个mrstar更简单一点。

机器人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里,这次里面只有一张在简单不过的便利贴。

【听听看。】

顾星洛靠坐在衣柜里,抱着mrstar。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房间里的光线昏暗下来,也没有什么灯开,只有mrstar散发着很浅淡的光。

“你好?”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试探着很小声地叫了一句。

“你好,是顾星洛终于收到我了吗?”略有些机械的声音,听着也没有家里那个自然。

“是我。”顾星洛躲在衣柜里,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