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中

缠萝 遗珠 2088 字 3个月前

此期间,宿逑陆续为魏玘送来了软枕、牙粉、薄衾、烛灯等物。他忌惮阿萝,本不愿再来此处,无奈肃王尚在院中,只好谨慎伺候。

对此,阿萝既惊讶,又好奇。

她不知魏玘与宿逑的身份,也听不懂越语,只看见魏玘频繁收获新物件、与外界联系甚密,便对他越发羡慕,一度想追问缘由。

但她不久后就忘了这事。

她的十成心神,有七成留给了积压已久的问题,剩下三成则被魏玘身上的襕袍占住。

那襕袍被刮得破碎,怎么看,都不衬魏玘清贵——她闲来无事,便趁着唱歌,拿好针线,坐在魏玘身畔,替他缝补衣物。

魏玘不拒绝,只拈灯夜读,偶尔看她两眼。

月夜之下,歌声微浮,针脚细密。两人并肩而坐,青蛇游走,分外和谐。

……

四日后,襕袍的修补随歌声一并结束。

阿萝捧起袍角,借月打量一番,将之送往魏玘面前。

“缝好了。你瞧瞧。”

她仍称魏玘为“你”。因为魏玘依然不曾透露名讳,她也忘了问。

不待人应,阿萝又赞道:“你这衣裳做得真好。”

这件襕袍的做工分外绝妙。饶是她自认手艺不错,哪怕专心致志,也只能将其修复六七成。

前几日,她已将蒙蚩的旧衣晾晒干净,只因魏玘不能动,她才不曾将旧衣取来给他。如今,与这襕袍相较,旧衣相形见绌,莫名令她拿不出手。

魏玘不应,拈过书页,目光纹丝不动。

他神色森然,未牵一缕笑,叫阿萝看去,还当他心有不满、嫌她暴殄天物。

她心虚,不由抿唇,轻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魏玘偏首,转向她,双目微眯。

阿萝越发愧怍,连声道:“我手艺确实不好,你别生气。”

“你若是不喜欢,我就将线原封不动地拆了。之后、之后你可再寻旁人……”

“唰!”

疾风骤起,斩破话语。

魏玘猝然出臂,自她耳畔擦过。

他冷眉,视线凝冰,不是看她,而是看另一只活物。

阿萝怔在原处,背后触感隐约,似有细长的物件在她脊间敲打。

“咯吱。”声响熟悉,像极了他攥紧阿莱时的动静。

瞬息之间,背后异样消失。

只听啪的一声,物件脱手,被魏玘甩至地上。

阿萝望去,瞧清那瘫在地上、如细绳般的玩意,顿时身躯一软,脸色煞白三分。

——是百步蛇,毒性极强。

巫疆常有野兽肆虐。蒙蚩在时,曾于院围栽种药草,用以驱赶虫蛇。想来应是魏玘滚入院里、不慎压坏药草,而她疏于检查,才令百步蛇闯入院中。

她此前从无闪失,今日是头一遭,若非魏玘出手相助,只怕此刻已没命了。

“害怕?”魏玘淡声。

阿萝怔忪,缓缓回首,对上他一双漆黑的眼眸。

那里晦暗如海,只有沉稳、平静、漠戾,不兴丝毫波澜,衬于冷月之下,没有任何情感。仿佛这等危机于他而言,已是再稀松不过的日常。

她心有余悸,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魏玘眉峰一挑,又回落,道:“已经死了。”

他的口吻比水还淡,见惯不惊,似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阿萝凝视他,忽觉如坠深湖,被茫茫的冷峻包围。

她发现他总是如此,不论蛇虫袭击、遍体鳞伤、剧痛难忍,都冷然傲睨——从不低头,从不透露任何脆弱,也从不被撼动分毫。

魏玘挪走目光,道:“问。”

阿萝一怔,觉出他是在说今夜的提问。

唱曲前,她本已打过腹稿,要问大越的美食。但在此刻,新的困惑油然而生。

她道:“你在何处生活?”

魏玘正要翻书,听见这话,长指骤停。

他抬眸,注视她良久,又低首看书,道:“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