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开了程一,他走到窗口,低声道:“我在听,您继续。上次不是查出来说是癌症,但还能治吗?”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周肆的眉头突然皱成了“川”字。
倒是程一,他什么都没听见,他只是顺着周肆指的方向走了两步,看到他面前有一道紧闭的玻璃门。玻璃门前,是另一扇窗,那对着窗口的地方摆了一张长椅。那椅子上坐着一个老人,老人头发花白,端庄地坐在长椅上,把双手放在膝上。
又是那么一道朝阳的光,和程一梦里的很像。它越过窗棂打在老人的脸上,这时的晨光看在程一眼里更像日暮时的那道霞光,橘黄色,安静地照映出一种日薄西山的孤寂,倒是和这个医院压抑又死气沉沉的气氛相互映衬。
“妈!”
程一不知是不是看到这一幕怕了,怕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会跟着归于死气,所以他吼了一声,似乎这一声吼出来,就能打破日暮垂垂的无力一样。
程母闻声回头,在看到程一的那刻就站了起来。与此同时程一向着老人走了过去,莫名有些趔趄。周肆站在不远处听着电话里的医生跟他报着老爷子这几个月以来病情监控的情况,又看着程一独自走到了那老人身边。
没了他在身后,他的程一好像不一样了。
他的程一能毫不犹豫地展开双臂,将程母环抱进怀里。这像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传递——他做了程一的避风港,而程一又做了他母亲的避风港。
她瘦削的身体,疲惫的灵魂似乎都归于儿子温暖的怀抱,她抵在程一那渐渐能扛事的肩头,小声地啜泣起来。
“你,终于来了,儿子。”
程一的母亲这一辈子真算起来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她见过的世面都是在程父的书房见的。她在人前的傲然端正也是学了程父的风骨。可再端正的身姿,再傲然的灵魂在遇到至亲儿子的时候,她也只是个会哭会痛的感性女人而已。
她忍不住颓萎下来,就这么靠在自己儿子的怀里。程一搂紧了怀里的人,手在自己母亲的后背上拍了拍,不敢发一言,单纯地等着她发泄情绪。
“嗯,我来晚了,妈妈。”
她的情绪像决了堤的洪水,来势汹汹,泪珠子直接把程一的肩头洇湿了。程一拍着她的后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没事的,会没事的”。他的声音沉沉的,温温和和的,像周肆站在电梯里为他擦泪痕的时候那样,像溪水汩汩,像春风和和,让人心安。
程母的情绪很好安抚,或者说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凶险的事了。她很快地冷静下来,拉着程一坐回了长椅,好一会儿两母子都没说话,好像在等待结果,又好像在酝酿怎么样开口说第一个字才合适。
周肆挂了电话,回到程一身边,从自己的裤兜里摸了纸巾出来,递到了程一手上,示意他传给程母。
程一照做了,把纸巾递到了程母手上,程母这才好像找到了开口的由头。
她轻唤:“肆儿。”
“我在。伯——”周肆本来顾着程一,想喊回“伯母”,却被程母瞪了一眼,他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妈。”
意料之中,程一的目光里透着惊讶和疑惑,他瞪了周肆一眼。
程母把他俩的小动作收在眼皮子底下,手在程一的手背上拍了拍:“你这小兔崽子,还瞪人呢,好意思吗!没肆儿啊,我和你爸在镇上尸骨都寒了,估计都找不到人收尸呢。”
“您这说的什么话啊!”周肆皱起眉头。
“就是!呸呸呸!”程一皱起眉头,“都是胡说。快‘呸’掉。”
程母讪笑了一下,还是跟着程一“呸”了一口。
周肆见程母和程一这样跟着笑了起来,他在程母面前很少笑的。程母刚想招他坐过来,就看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程一的眼睛上,到嘴边的话又都止住了,她心里莫名升起了一种不太安心的感觉,但她还没找到缘由。
“妈,医生有说什么情况吗?”程一毫无察觉地问道。
被程一这么一提,程母暂时放下了心头的异样:“这两天你爸说他又不舒服,我们就过来了。没想到前脚刚住进来,说今天上午做检查的,后脚就直接倒下去了。医院连夜就给送上来了。医生和我说着急也没用,让我搁这儿等。我都搁这儿等了一晚上了,也没等出别的消息来,老头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嘴边挂满了委屈:“也不知道人啊还舒不舒服,要是醒来没看着我,老头子可是要发怪脾气的。我都跟他们说了,他们也不让我进去看一眼。之前肆儿和我们在这家医院的时候,也进过这玻璃屋子,当时不是说换个衣服就能让我们进去看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