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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俗 晏池池池池 2649 字 8个月前

程一吸了吸鼻子,仰着脸,让周肆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泪痕,等周肆说“好了”,才嘟囔了一句:“我妈哪有你眼睛尖啊。她看我才不会这么仔细,她那一颗心都扑在老爷子身上了。”

“嗯,”周肆点了点头,带着玩笑的语气,“我的一颗心也都扑在你这儿了,所以看你看得仔细。”

程一白他一眼:“滚。”

程一刚骂完,电梯停在了二楼,从门外上来了一个拄着杖的老人,老人的眼睛紧盯着程一和周肆相扣的手,他眼里对两个大男人十指相扣的嫌恶显而易见。

周肆视而不见地牵着程一,程一抿了抿嘴,满意地抬头看着周肆。

“多笑笑,宝贝儿。”

不知道周肆是不是故意说给谁听的,反正他是贴着程一耳朵说的。说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能让站在电梯里的老人听得清清楚楚。老人笨拙地往门口挪了两步,想要和身边的人拉开距离,那佝偻的背也渐渐僵直起来,似乎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厌恶。

但程一的目光移开了,他在国外待久了,慢慢学会了对身旁人的异样眼光视而不见,也自然地往周肆怀里靠了靠,小声说:“好的,肆哥。”

说实话,程一确实因为周肆这么一出接一出的玩笑而放松下来,他有那么一瞬间都快忘了自己来了什么地方,忘了他下一步走进的空间里会在他眼前呈现怎样的绝望。

不过即便是令人害怕的结果,也有周肆替他挡着,他好像没什么好怕的了。

周肆一直就是他避风的海港,那年是,今年也是。而周肆似乎一直都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在电梯把他们送到了楼层以后,他放开了程一的手,领着程一走出了电梯。

白墙压抑地向前延伸着,四下静谧得很,窗台上的绿植孤单地迎接着今天早起的太阳,原本是生机勃勃的样子,放到这里反而显得更死气沉沉了。

周肆似乎对这段路很熟稔,大步流星地带着人穿梭过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们,没有把目光分给别人。

倒是程一,不太适应。

他在国外几乎没去过医院,真有个头疼感冒的时候,也都是自己在家里等着抗体战胜病毒。有一次他发了高烧,预约了个私人医生,还没等着医生叫他去看病呢,他的病都快好全了。

他寸步不离地跟在周肆身后,走过这层楼的走廊,这层楼好像和别的楼层不太一样,没有他想象中的病人的痛呼,也没有病人家属的喧闹。这里到处都是安安静静的,好像连呼吸都变弱了。

要说声响最大的,是来往匆忙的脚步声,护士眉头紧皱,连带着路过的人也变得紧张起来。旁边偶尔出现的家属眉宇间的担忧远远多于眼里的疲惫。

“快,让让。”一个护士拿着东西从家属中间穿过,去了一旁的准备室。程一心头才松下来的那根弦突然又在这里被拉紧。

周肆看他落在了后头,回头牵了他的手,他侧头就能看到玻璃后的监测室里的心电仪,耳边传来平稳的“嘀嘀”的提示音。

这应该算是这层楼里最平静的一个早上了吧。

最先打破平静的,是周肆的手机振动声。他一手接起电话,一手牵着程一在走廊尽头转了个弯,让程一看到了藏在平静后的凶险场景。从走廊转过来,是临时为危重病人设的抢救室。这里边不停传来护士报数的声音,三两个护士和医生一同站在一道玻璃墙后,他们沉着冷静地呼喊着每个指令,努力地对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做着可能是徒劳的急救。

未多时,刺耳的心电长音在整个走廊响着,像是在发出令人绝望的哀鸣,在宣告着什么离开了这个世界。

程一的脚步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他甚至忘了怎么迈开下一步,他怕他走几步,走到自己父亲的抢救室外,会看到同样的场景,会听到同样的哀鸣,甚至怕这里面躺着的病入膏肓的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人没了?”程一停步,像是第一次经历死别一般,他扭头看向周肆,像找不到路的孩子一样,指着那面玻璃。

周肆仍然接着电话,他和电话里的人说了句“稍等”,然后他站回程一身边,挡住程一的视线,把程一指向抢救室的手移到前方:“是那边。”

然后周肆放开了牵住程一的手。

还沉浸在哀鸣声与绝望气氛里的程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上贴着的温热突然消失,他下意识抬眼问周肆:“肆哥?”

周肆看着前方,用目光示意程一:“是那边,咱妈在那儿呢,你先过去?我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好好好,没哭。不过还是得让我擦擦,不能让咱妈看见。老人家最怕眼泪了,见着一点,都能跟着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