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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马车行动,渐走渐远,许大官人的目光仍然追着车帘,似是想看看那帘后之人。

小二只知汴京城李家多,他倒知道,城里姓李的人家虽多,可能用这样的马车接送小娘子出行的却不多。

马车走得远了,朝烟缓缓将车帘子掀开。

天已黑透,潘楼街夜市已开,叫卖声不绝于耳,众家灯火锦萃,照得她伸出帘外的小半张脸红润而柔亮。

她往车发处望去,遥遥地又看向那山子茶坊。

潘楼街的货郎最多,因这里的夜间,出来游逛的小人儿最多,货郎们的泥人香包不倒翁被满街乱跑的孩子追捧,卖的最好的当属娃娃样子的摩侯罗儿,也有铃铛竹笛锣儿正在作响。四五个结伴出门的少年郎头上戴了鲜花,嬉笑间穿越大街往樊楼那儿走去。更有背负着冰镇果子的背篓的小经纪甩着铜铃叫卖,把后路上的婆婆妈妈们都唤来挑时鲜荔枝吃。

不似前朝时一颗荔枝需费一骑红尘之力,只搏妃子一笑。如今的南果入京,先入京中的两处果子行。果子行以冰镇之,保其不坏,又分卖至京中其他果市。即使是平头百姓,也能享贵妃之癖。

远远回望,不见遥处,但见遍街行人游走,一片祥和。

朝烟时常出门去,其父李诀自然是知道的。他深晓自家二娘的性子,也从不拘束着她。

御苑金明池今春落锁修葺,到六月下时才开,京中百姓纷纷去往乘凉。

李诀也趁自己休沐,带着两个女儿去避避暑气。

虽是早间去,夜里回,朝烟也足够玩得尽兴。可惜朝云前一日的功课尚未习完,走到金明池边还拿着书在背,差点掉进水里去。好在出门前,朝烟想着金明池必然人多,把罗川罗江两兄弟一道带出门来了。

李诀同朝烟讲话,罗江便看顾着闲走的朝云。眼瞧着人不对,就上去大叫了声“三姐儿当心”。

朝云这才止住了脚步。

若无他这一声提醒,朝云可要落下水去了。

李诀吓了大跳,朝烟也是胆战心惊,偏这傻三姐儿看着那水,反倒说:“我读列子,见文中有言曰‘人有滨河而居者,习于水,勇于泅,操舟鬻渡,利供百口’。善泅者勇,可我从来连江水都没有沾过。若是这样掉下去,是不是也能学会泅水?”

朝烟被她这危险的想法怔住,把她拉回身边,告诫她:“书中人本学泅,不学溺。江河湖海利害如此,你以为是谁都能下水的?”

妹妹以列子说己愿,朝烟自然也用列子之中的言语制止她。泅水危险,她又不是男儿,怎的好下水去玩!

朝烟紧张,叫秦桑遍买了在金明池边叫卖的冰雪凉水、雪泡豆儿水、雪泡梅花酒、乳糖真雪、雪糕雪团之类,每样都尝过去,给自己和妹妹压压惊。

此次事后,李诀不敢再让朝云靠近水边。不过朝云本就不怎么出门,镇日不是在家塾,就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父亲也不用为她时刻提着心。

夏去秋来,七月流火,城外的庄子有了收成之时,朝烟忙碌起来。

早间刚有一处庄头来府上报收成,她隔着屏风问了一堆才算交代清楚,口干舌燥呢,正想去大相国寺吃点甜酒,没想到午膳前又来了一拨人。

虽说父亲交给她管理的庄子不多,只是给她练手,但就这几个庄子已够她费心费力的。朝云还小,不能也不怎么乐意来帮衬她管这些事,秦桑的专长是吃睡,孟婆婆虽是会管农庄的,却也年纪大了。

去岁她生辰起,就拿了家里的管家对牌。皇后表姐也知道,便要把坤宁殿里的两个机敏女使拨给她。只是圣人之威,拨两个宫娥给官员家眷总是不太妥当,这两个女使便先被皇后给了母亲魏国夫人,又由魏国夫人给了朝烟,如今也在入芸阁里做活。

宫里伺候的,到了官员府上,也是一大帮女使婆子里头的佼佼者。这两个一个叫流霞,一个叫翠玉,平日工钱拿得同孟婆婆一样多。帮着朝烟管家,也帮她处理庄子事,处处有些提点。

午膳过后,朝烟和庄头隔了个屏风交谈,庄头报账目,朝烟听着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倒是流霞精明,问他:“怎么你庄上佃户比往年凭空少了这么多?”

李朝烟哪里记得清去岁这个庄上有多少佃户,听流霞一问,也才去翻簿子。发觉真是如此,去岁这个庄上有一百三十多号人口,今年却只报了不到一百人。

庄头支支吾吾,扯了好几个缘由,什么收成不好佃户跑了,什么庄里发病死了一些,听起来都不太可靠。

这事情古怪,朝烟毕竟知道自己年纪不大,也不曾在他们面前立过威,怕是问不清楚缘故,就请了管事的罗平过来。

“李家?”马车行动,渐走渐远,许大官人的目光仍然追着车帘,似是想看看那帘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