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夜晚连月光都是萧瑟的,寒凉的夜风吹过树干枝丫,在病床上的洁白被褥投下斑驳的光影。
晃动的暗影将那纯白的色彩切割破碎,一如白被中盖着的那个脆弱的身影。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雪——不,那是比之雪更透明脆弱的白色,仿佛日光一升便要化去。
她的胸膛与鼻腔似乎毫无起伏,就这么静默地躺在被中,只有病床旁偶尔攀升的仪器,昭示着她还活着的事实。
安室透偶尔会觉得古川久弥沙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一直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她有一套自己的观念与行事准则,自由又无拘无束。
他时常会觉得,她像一缕抓不住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他的身边散去。
她不在意他的感情——不止是他,赤井秀一、工藤新一、松田阵平……她将他们的感情看得清清楚楚、尽收眼底,却从未想过回应。
她明白他们的想法,她感念他们的付出,她甚至能为此感到愧疚——却从未想过正面回应。
古川久弥沙在这个世界的牵挂少得可怜,连情感都是淡薄的,像是没有人能成为她的牵绊,不知什么时候,或许只是一个转身间,她就会消失在这个无拘无束的世界里。
但安室透从未想过她会用这种方式“消失”。
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紧闭着那双平日里灵动狡黠的眼,静静地等待生命走到终点。
病房中的空气冰冷寂静,安室透觉得自己呼吸间都多了几分寒意,从肺腑胸腔凉遍四肢百骸,再也无法回暖。
他不由伸出手,想去触碰病床上的人,去汲取一丁点的温暖。
“喀啦”一声轻响,他的额侧顶上了一支冰冷的枪口。
“我说过,波本,任何人不能进入这个病房——否则,就当叛徒处理。”是琴酒的声音。
安室透深吸一口气,像是不愿与他争吵,又像是不想吵醒病床上的人。
“我也说过,琴酒,整件事里,我是最清白的一个。”
他几乎是机械般地将这一套早已备好的说辞再度重复一遍,“我不知道你们的计划,没有机会在你们的车里动手脚,甚至在那天晚上,我人都不在东京。”
——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不在场证明”,哪怕琴酒真的去查,也能看到他当晚在关西机场的出入证据。
琴酒知道这一点,但他的枪没有放下,只是重复了一遍:“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她。”
除了他自己之外,此刻琴酒已经不放心任何人——连伏特加都没有得到他的准许可以出入古川久弥沙的病房。
他以一种近乎蠢笨的方式,幼稚地杜绝了一切可能接近她的危险。
安室透当然知道琴酒的心思,事实上,因为这件事,他已经在组织中大开杀戒过一次了。
——真正的大开杀戒。
如果不是他和水无怜奈提早给自己预备了充足的不在场证明,怕是也逃不过。
安室透没有看他一眼,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凝在病床上的她身上。
“如果你要泄愤,就应该去找麦斯卡尔。”
安室透闭了闭眼,依旧丝毫不慌:“如果纳塔菲醒来,知道你杀了我,你猜她会是什么反应?”
他知道琴酒早就看出了他和古川久弥沙之间不同寻常的感情,所以也便大大方方地将这事摆了出来。
琴酒没有说话。
他觉得,按照自己以往一贯的性格,安室透的话并不能阻挠他的杀意。
任何挡在他面前的,或是挡在他与她中间的人,他都下手得毫不手软。
但波本的一句话触动到了他——“如果她醒来。”
如果她平平安安地醒来,看到了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她会难过的。
琴酒心里有个荒谬的、未被证实的猜测,但纵使只是猜测,他也不再希望重蹈覆辙。
安室透察觉到额上顶着的枪被收了起来,他缓缓开口:“医生怎么说?”
琴酒下意识地想要点一根烟,却猛然想起这里是她的病房——而她不喜欢烟味。
他摸入口袋中的手又缓缓拿了出来,伸手抚了抚头上的帽子。
“不容乐观。”
他答得很冷静,似乎先前为了她发疯的一切所作所为都不是他做的一样。
“击中了要害,失血过多,又隔了很长时间才送医——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
事实上,没有人觉得她在那样的情况下能活下来,连当时的琴酒都是。
为了给她做急救措施,他甚至连匆忙逃走的麦斯卡尔都没有顾上,一心扑在了怀中中枪的人身上,即便这样,他仍无力回天。
他看着她在他怀中闭上眼,鲜血一点一滴地流尽,身躯一分一分地冰冷——他没想到她能活下来。
但她确实活了下来,或许这辈子都无法醒来,但她活了下来。
“组织有能力治好她。”
一天不行就一周、一月、三年五载,十年八年,人的一生如此漫长,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希望。
一个和琴酒过往的人生信条如此格格不入的词语。
真可笑啊,为了她,他都开始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安室透终于在今晚第一次看向了琴酒。
有那么一瞬,他也不得不佩服古川久弥沙。
连琴酒这样的人都能为她收服,变成如今这种模样。
他也无暇再去思考她和琴酒之间到底是什么感情,她在自己面前所说的一切是真是假,她为他挡枪又是怎么回事……
她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他早已顾不了其他。
只要她能醒来。
安室透向琴酒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他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古川久弥沙,走了出去。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灰原哀听到消息冲进工藤宅的时候,以为自己会看到凳倒桌翻、酒罐林立的狼狈场景。
但她没有,她在书房找到了正在打电话的赤井秀一,他褪去了冲矢昴的面具,正以赤井秀一的本音在安排任务。
她在门外凝神倾听了一会儿,都是给fbi颁布任务的话题,似乎是加紧速度对组织展开各方围剿,桩桩件件都是大事——关乎“正事”的大事。
严肃又冷酷,仿佛没有任何感情。
没有一句关乎她的安危,没有一条昭示他们的感情。
她积攒了一路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唰”地推门进去,正巧看到他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回桌上。
灰原哀走上前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满桌铺开的枪械狠狠一跳。
“赤井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