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婳婳忙唤住了她,虚弱道,“这位姑娘,眼下我腿脚不便,劳烦你,替我将桌案上的香炉递来罢。”
那婢女瞧着不过十四五的年纪,骤然闻声,许是因着害怕,身子不由自主得打了一个寒颤,遂悄么儿抬了眉眼瞧苏婳婳,想来是知晓她是只妖物,踌躇着不敢上前。
苏婳婳不能直接动手,她眼下身子虚,万一不能一击即中这婢女呼喊了将外头的老道引来,便不好了,至此,只得哀哀戚戚道,“姑娘,我原是想打坐调息,你瞧我眼下动弹不得,如何能伤你?何况外头还有那样多的人在……”
苏婳婳面皮生得好,一双眉眼明艳非常,眼下又作出了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任谁瞧了皆于心不忍。
那婢女顿了一顿,想来是觉得苏婳婳言之有理,便拿起案上的香炉小心翼翼得行至床头,正要放下,又见苏婳婳正朝她伸了一条细白的藕臂,手掌微微朝上探着,一双瞳仁剪秋水,也不多言,惯是让人心疼的,便又鬼使神差地往前行了半步,将香炉轻置于苏婳婳的手中。
苏婳婳手掌细腻柔白,二人肌肤相靠,仿佛是在轻触上好的绸缎,婢女正有一瞬的恍惚。
忽然,苏婳婳反手扣住了婢女的手腕子,婢女心神一惊,待反应过来要将手抽回去,已然来不及,下意识得抬眸朝苏婳婳瞧着,正撞上苏婳婳清澈的眸子,像是坠入夜空的星星,耀眼又惑人。
只见苏婳婳启了两排贝齿,一道轻而又轻的声音从唇口溢出,“睡。”
瞬然,婢女双目一阖,整个身子瘫软下来,苏婳婳探身一接,便将婢女扶上了床榻。
从先头婢女放下水盆瞧苏婳婳的第一眼,便已然中了她的幻术,如今苏婳婳的灵力不曾全部恢复,也只好用些这样的法子来脱身。
眼下时间紧迫,不敢拖延,苏婳婳换了婢女与她身上的衣衫,而后照着婢女的脸掐诀变了容貌,而后立身于铜镜之前,再三确认瞧不出什么端倪来,这才垂首小心翼翼地推门出去。
这是苏婳婳这几日来头回出屋,外头骄阳似火、火伞高张,小院中果然有三个老道正顶着烈日念着术法维系着阵法。
苏婳婳不敢多瞧,转头顺着廊下往院外去,那几个老道倒真的不曾发现。
不敢放松,苏婳婳沿着回廊步履匆匆,刚要出小院,便见院门口竟还有两个小厮立身站着,见着人来,熟络得上前来打招呼。
“哟,锦烛姑娘今日竟去了这样久。”
苏婳婳面上不动声色,言辞淡然得应了一声,“那姑娘今日能稍稍走动了,便拉着我续了会儿子话。”
语毕,见不曾露馅儿,便头也不太得便朝院外去了。
可方鹤川的府邸比之她那个一进一出的小院实在是大了许多,苏婳婳沿着长廊走了许久,仍旧瞧不见大门,又不敢寻人问,待至人迹罕至处,一个闪身躲入假山后头,掐了一道移形诀,这才堪堪脱身。
从方鹤川的府邸出来时,正落在了城中一个小巷处,因着身子还是有些虚,额面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却不敢多留,寻着路便往郊外她的小院处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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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至小院的栅栏外,苏婳婳远远便瞧见院中杂乱不堪,心头一紧,步履趔趄得便往屋内跑去。
背着日光跨步入内,只见断壁残垣、满目荒凉,桌案皆被打碎,分明是打斗过的!
苏婳婳唿吸渐促,来时路上便一直在担心,段九龄区区凡人,无力自保,自己离开了这样久,只怕是凶多吉少!
可当真的瞧见屋内的一片狼藉时,心头忍不住“咯噔”一声,而后一颗心不住得往下沉,唇口微张下意识轻喘着。
缓步履趔趄地行至长案前,那上头趴着一段冰凉的红烛,许是被风吹灭了,徒剩了小小一截不曾烧完,默了默,继而转头望向床榻处,那上头好似还摆着什么。
苏婳婳走到床榻边,才瞧见原是两件喜服,叠得整整齐齐,静静得摆在床榻上,苏婳婳抬手轻触那两件喜服,是很简单的款式,上头不曾绣什么花样,却是上好的料子,苏婳婳心下知晓,段九龄银钱不多,喜服不是最名贵的,但定然是他能买下的喜服中最好的,她不曾穿过这样明艳的衣服,苏婳婳还未及多瞧,余光便被床头的东西吸引了过去,那是三个碗盏,碗盏中盛着早已干涸斑驳的血,那瓷白的碗口忽然便像是万年深潭,拽着她的眼眸,像是要将她拉入深渊中一般。
陌生又彷徨的感情都不曾跟她打一个招呼便朝她迎面扑来,苏婳婳的心窍一下子被紧紧攥住,连带着双手都有些发颤。
蓦然间,眸间泛起热意,下意识便想起那日从这间屋子出去寻陆舟子的心境,而后被几个道士布阵困住耗尽灵力,又眼见着陆舟子在自己跟前魂飞魄散毫无办法,如今从方鹤川那头逃出来了,段九龄也不在了……
苏婳婳忙唤住了她,虚弱道,“这位姑娘,眼下我腿脚不便,劳烦你,替我将桌案上的香炉递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