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舟笑着跟上,告诉他今天又有哪个叔叔下马了,哪个伯伯进了看守所。他还搜出当天的新闻给他看,“贪污受贿、滥用职权、谋取暴利”这些词汇刺人眼睛。他现在不能随便乱走,外面有人盯着,外界发生什么他都不知道。心惶惶然地掉下去,在他头顶一个大领导也消失不见的时候,他突然就慌了,就算贺文舟给他饭吃,他都不吃了。
贺文舟长时间地和他待在一起,贺家琪开始不修边幅,不洗脸、不吃饭,也不挪动。
能吃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希望,政途毁了,他的信念也跟了没了,人迅速地枯萎下去。
贺文舟曾经想过,就算他爸老了,也是一个帅老头。
因为他爸在他眼里永远都是帅气潇洒,斯文儒雅的。
但是那个人早就在七年前就死了。
他和父亲住在这老房子里,那天,他早上起床去“看”他,老头穿了一件旧马甲,穿了一冬了,还是那件脱线的马甲。他瘫坐在床上,因为腿得不到好的医治,一直好不了,他没法动,上厕所都要人搬动。
他垂着头坐在那里,贺文舟上前去,闻到一股臭味。他爸已经好多天没洗澡了,头发脏兮兮地纠在一起,但那股味不仅臭,还很怪。他推了推父亲,问他:“你怎么了?”
贺家琪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马甲淹在便溺的尿水里。被子像一汪黄色的海洋,他一边哭一边求贺文舟:“救救我,文舟,求求你妈妈,求她救救我!”
他死也不想见周雯,一辈子都恨周雯,可是这时候他想要见她了,求求她,她肯定有办法,她有办法的对不对?
贺文舟眼眶滚烫,悲从中来。他不快乐,他一点都没有快感。如果有可能,他想一切都可以回到过去,一切都不要变。爷爷没有死,姑父还活着,他还有爸爸妈妈,还是那个无忧无虑活在糖堆里的贺文舟。
可是,他回不去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宋靖一直到案子提交给检方,才在单位的审讯室看到贺文舟。
贺家琪和贺文舟分别在两间审讯室,他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要急疯了,他几乎认为他是在为那个人陪葬。这段日子,他一直在忙,忙着求个公正,心力交瘁。
可是,在最后关头,他还是跟着领导先去见了贺家琪。
年少时他见过一次贺家琪,那时候他不像是贺文舟的爸爸,倒像是兄长,说话慢悠悠的,气质潇洒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