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严冬,眼下正是最冷的时候。
一进屋,浑身就透着股寒意。沈清云放下油纸伞,半旧的披风上肩头积满了残雪。
小屋严实,好在倒不透风。屋内的正中央烧着柴火取暖,她走上前,拷了拷手,冰冷的手这才暖和了下来。
张盛的妻子端来豆浆,放在手边的木桌上,不敢多说话。这位沈大夫古怪的很,白日里不出没,天天深夜才过来。
幸好她们夫妻睡得早,这个点刚好起来打豆腐磨豆浆。
沈清云照例去看了会张盛,年后她就给张盛换了药,也逐渐的开始施针。而张盛的眼睛也从什么都看不见,到如今手指放在面前,能察觉到有光影。
施过针后,两夫妻推着木板车外出卖豆花去了。
沈清云则在厨房边的小屋子里住下来,这屋子之前是张盛住的,他爹娘都走后,他带着他妻子住进了里屋。
院子外面的这间小屋便闲置了,用来放东西。知晓沈清云没地方去,便将这屋子收拾了出来。
沈清云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心中开始琢磨着怎么赚些银子从这里搬出去。她考入了太医院,元宵过后就可当职。
只如今每日在太医院的替人整理草药,每个月俸禄只得三两银子。
三两,在京都皇城附近凭居个好一点的屋子都找不到。但她却不敢走的太远,她知道姜玉堂在找自己,如今连着出门,她都不敢在白天里出去,只敢选在晚上。
怀中,千金缩在被褥里呼呼大睡。沈清云听着那声响,渐渐地也闭上眼睛。
没睡多久,大概两个时辰就起来了。沈清云换上八品医士的服装入了宫。
今年的考生一共三百多名,而考上太医院的才六人,六人全按规矩封八品的医士。
医士还不是太医,也极少有机会见到贵主儿们,寻常时日都是跟着太医学习,或者出宫为那些小官们看诊。
到了太医院的时候人已经到齐,带领他们的是钱章,也就是之前在云水间买了她祛疤膏方子的人。
钱章是前两年考入太医院的,兢兢业业做了两年的医士都没熬出头,前段时日忽然凭借着一张去疤膏的药方讨得了宫中娘娘的欢心,一下子跳了两级,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他带着一群人进了内殿,待目光落在最后方,在沈清云身上停顿了片刻随后才挪开。
成功考入太医院后,来年便有举荐名额。他今年的名额便给了沈清云,换得了她手中的那张药方。
可考上太医院哪有那么简单,想当初他自己也是挑灯夜读,整整学习了三年才考上。本以为这人是痴心妄想,名额给过之后日后便不必相见,哪里知道她居然当真考过了。
钱章转身的时候面色难看,他今日的一切荣华都是依赖于那张药方。沈清云在太医院一日,就提醒他这些东西都是偷别人的。
京都的天格外的冷,下雪之后便是白皑皑的一片。
姜玉堂在年后收到了边关来的信,他之前与赵家悔婚,又派出了暗卫去京城外四处寻人,只怕是暗卫一动父亲那儿就知晓了。
他父亲永昌侯常年镇守边关,几乎从未归京,父子两见面少之又少,连着信件传的也不多。
如今看着这封信,觉得熟悉又陌生。朝中如今不安稳,父亲让他韬光养晦,莫要出风头。还说,恒王如今正动身回京,朝中局面瞬息万变,让他莫要去插手当年的事。
说到成婚,只寥寥几句,让他挑选个何时的女子早日定下,若是再等,陛下必定会为他指婚,到时候他若不愿,可是拿整个姜府的命去赌。
至于其他的,他喜不喜欢,这些在姜府的前程面前,他的喜好似乎都不重要。
姜玉堂看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信封看完之后,就着烛火就给燃了。
只下午的时候,趁着雪停,他却去了一趟灵若寺。
冬日里,寺中的那颗银杏树叶都掉光了,干枯的枝头在寒风中顽强的抵抗,脆弱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吹到。
他去寺中上了香,又陪着圆空大师喝了茶,下了盘棋。出来的时候天色渐晚,这个时候下山也入不了京。
寺中的小师父带他去客房休息,姜玉堂落后一步,去了一处小院中。
他站在小院门口,看着屋子里亮起的灯火,衣袍被冷风吹的哗哗作响。
赵禄撑着伞站在身后,仰头看了看世子爷,悄悄将伞往世子爷身上偏了偏。
世子爷每次心情不好都在这儿站着,但却从来都不进去。
时间一长,他也渐渐地猜出是因为什么了。自从远在南疆的沈将军去世后,夫人的身子就日渐消瘦,时常对着世子爷喊弟弟。
有的时候对着世子爷的脸甚至都认不出来自己的儿子。
亲生母亲不记得自己,把自己认作旁人。虽说那人是自己的亲舅舅,世子爷嘴上说不在意,想必心中也是难受的。
后来,等稍稍清醒了一些,夫人便主动来了灵若寺。
雪下的小,两人一直站到天漆黑,屋子里的木鱼声停下来。姜玉堂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准备回去,只刚走两步,身后的门被人打开。
前来倒水的婆子瞧见他一脸的喜色:“大少爷。”
姜玉堂站在屋子中央,等坐在冰冷的板凳上,还有些无所适从。
面前的茶盏冒着热气,他往四周看了几圈。屋子倒是不小,只里面的东西少的可怜。
一张床榻,一张桌子,板凳,还有间小小的佛堂,就是这屋子的全部了。
脚步声靠近,他立即收回眼神。
他母亲穿着僧衣坐在他身侧,目光落在他身上半晌,随后开口:“有些瘦了。”
姜玉堂听见这声,心中悄悄升起几分愉悦,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半晌才回:“前段时日病了一场,多谢母……”
顿了顿,姜玉堂又道:“多谢静安居士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