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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宸神思恍惚一瞬,旋即垂眼,笑了一下,这一次带了些无奈:“温爱卿你泛滥的怜悯心为何不给你自己留一些呢?两月前,产房外,朕听温爱卿痛吟呼号数个时辰,生死徘徊间的煎熬,朕并不想再体会一次。”

“正如温爱卿所说,天下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朕的心中也从未有过男女歧见,甚至于,对朕,对先世数代女皇来说,我们都从未真正有过性别歧见。说是女尊男卑,但你见哪个大臣家的郎君比不过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了?历代以来,将军、太傅、太医、侍郎都曾由杰出的男子担当。”

“朕从未有过男女歧见,但朕需要。上天用男女之别将人分为两半,一半天生为男,一半天生为女。朕要想这天下永远听命于朕,朕就需要用一个简单的法子,永远确保得到半数人的支持,和她们对另外半数人的压制。不止这一代,还包括未开蒙的稚子和未出生的累世后人,于朕而言,以男女之别作为区分的天生站队方法就是最简单便利的。”

“今日女子的尊荣,是百代以前的选择。百代以降,女子手中握着的权力、财富和地位已经如有实质,我们不破坏这样的格局,就是为了用最少的代价,与女子结成同盟,将半数人团结在一起,齐心协力,维护女子对皇族的支持与信任,维护我们对天下的支配。”

“然而,男女天性并没有真正的强弱之分,支配和压制之下必有反抗,我们要继续走这条路,继续维护女子为尊的天下太平,就必须不断在支配和压制上加码,法治条令是,风俗教化是,士农工商的歧视门槛也是……可即便如此……”

说到这里,凤宸的语气一顿,眉眼升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戾气。

“七十八年前,大宓还是发生了一起阉奴叛乱,阉奴不堪压迫,愤而团结在一起,扰乱数洲太平,无数女子因而受害死去,损失难以估量。后来,时任女皇发布诏令,禁止制造阉奴,给了那些男子一些蝇头小利,这才渐渐平息下去。可也正因为如此,时任女皇发现男子潜在的能量,允许皇族以外之人屯养私兵,以随时应对男子力量的反扑,维护治下稳定。”

“温爱卿应该不难看出,这是个昏招。皇族以外的私兵,如今有多少,朕亦不知,但朕日夜辗转难眠,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如此之下,改造男子身体,将女子的劣势转移到男子身上,这样的支配和压制方法,显然有利无害。朕亦能趁此机会,收回诸家的养兵权,巩固我凤家天下,何尝不好?”

凤宸一席话落下来,暖阁里的空气凝滞住,陡然像加压了上千斤,落在两人的肩上。

这天下,看似有理,实则荒谬,但却又不得不,这般支撑着走下去。

温茹半晌干笑了两声:“那陛下如何应对身上没有了生育牵制的女子?要知道,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有野心之人,一旦无所顾忌,她们就终会做出让天下为之震惊的事。”

凤宸蹙了蹙眉,许久,起身回到书案那边,提笔在一个空白的奏折上批注下来。

“温爱卿认为应当如何?”

如何?

温茹心里冷笑,还能如何,再把“三纲五常”用上啊,把君权和母权往上抬,让男子成为女子的附庸,让女子成为父母的附庸,让女子及其父母成为君王的奴仆,一环套一环,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