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主角 陈彦 2433 字 2个月前

这次下乡,忆秦娥没有让刘红兵去。一来,是不喜欢他在团上的张扬。就好像他是团长似的,啥都爱拿主意,爱拍板。爱越过封导、业务科、办公室,直接“定秤”。团上已经有人叫他“大掌柜”了。二来是他爱朝“花枝招展”“蜂飞蝶舞”的地方扎。爱帮女娃提行李;爱帮人家上车下车;爱钻到人家集体宿舍打牌;爱挤到人家一堆吃饭;尤其是爱帮人家整理衣服、鞋帽啥的。谁的服装腰带没系好、耳环有点偏,他都能一眼看出来。并且是要亲自动手,帮人家朝好里捯饬的。有好几个爱情地位不巩固的男生,已经给她这个团领导撇过凉腔了,说红兵哥是贾宝玉一枚。有的还偷偷纠正说,不是贾宝玉一枚,是猪悟能一头。气得她也骂过刘红兵,说你脑子进水了,一天尽朝女人窝里钻呢。谁知刘红兵这个二皮脸说:“我是帮你密切联系群众哩。”

“联系群众,咋全联系的是女的?”

“男的也联系呀,可他们凑到一起就要喝酒、打牌、赌博,忆团座不是不让吗?”

“你不是整天也钻到女人堆里打牌吗?”

“可她们不带水,不赢钱,只给脸上贴纸条么。”

“所以你就见天给死皮脸上贴几十个白条子,演《诸葛亮吊孝》呢。丢人不?”

“哎,也是逗她们开心哩。开了心,不就更愿意给你打下手、跑龙套、当臣民了吗?”

忆秦娥咋都说不过他。这事好像也没办法朝细里说。不过,她倒也没发现什么大不了的事。对于自己的男人,忆秦娥自信还是没有到失控的程度。尤其是他对她唱戏、美貌、身体的那份稀罕,她觉得,还不至于让他节外生发出什么荒唐的枝丫来。加之演出任务重,见天累得咽肠气断的,好像对这样风里来雾里去的事,也就有些麻木了。

最关键的是,这次回北山过年,他爸他妈当着她的面,把刘红兵骂了个狗血喷头。一股脑儿给他扣了“闲人”“混混”“街皮”“二流子”“橡皮脸”等十几顶帽子。说他年过三十的人了,要文凭没文凭,要地位没地位,到现在还是办事处一个没名堂的小科长。叫刘科长,带个长字也就是好听。说穿了,还不就是陪吃陪喝陪逛陪赌陪跳舞的二混子。看混到哪一天为止?他妈还说:“这下你爸也退了,连鹦鹉都跑了,还别说跟前的人了。谁也指望不住了。混得好,混得歹,都全靠你自己了。你爸为你的事,这几天还在找人说话。看那点余威,还起不起作用。他是想让你在办事处,先弄个副处级,然后再找人脉,朝正经地方安插呢。你总不能在办事处混一辈子吧?过了而立之年,是得考虑自己往起站的时候了。秦娥也不要拖红兵的后腿,让他一天到晚都卷到剧团里,算咋回事?就包括秦娥你,唱戏是有名气,可也不能一辈子都唱了戏吧。有了孩子,红兵再弄个一官半职,你就得想办法退出来,把红兵招呼好。哪怕学学打字什么的也行嘛。将来能安排到红兵一块儿,我看当个打字员也挺好嘛。”忆秦娥就再懒得听了。她从来都没觉得这个婆婆的话中听过。好在,她从来也没想着要跟他们在一起过日子。不过,她也拿定了主意,以后是坚决不能让刘红兵再随团外出了。至于他能不能拿上什么副处级,忆秦娥也不懂那是什么玩意儿,反正都是他自己的事了。决不能让他爸妈认为,都是她拖了后腿,耽误他们宝贝儿子的美好前程了。

刘红兵还跟忆秦娥闹了一场,说他就不爱什么副处正处的,嫌“太捆人”。还说那都是身外之物。他爸都副专员了,说下不也就一夜下来了。人下来了,连鸟都跑了,何苦要受那份罪呢?他说他就爱戏、爱玩、爱逛、爱人多、爱老婆。可忆秦娥还是坚决没让他去,说她担不起那个赖名誉。说心里话,她觉得刘红兵一月拿了办事处的工资,也该给人家干点事了。

下乡一去就是九十多天,演了一百七十多场戏。光忆秦娥就演了一百三十多场。中途,刘红兵到底没忍住,还去看过一次。可待了几天,她就逼他回去了。直演到“五一”前夕,大家实在撑不住了,她才带着二团回西京的。

他们的行踪,其实刘红兵一直都掌握着。就在他们回去的前一天晚上,刘红兵还给团上要好的朋友发过呼机,问大部队什么时候回来。那个朋友回答说是第二天下午五点左右到家。谁知,那天晚上的戏,因突然下大暴雨而取消了。大家就闹着要连夜回。谁不是归心似箭呢。封导和忆秦娥就商量着连夜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