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得必然有所牺牲。”黑影的声音依然是冷漠的:“别忘了,五百多年前你便死了。”
“可我想变回人。”沈雁的声音竟有微微地哽咽,开始轻轻低声吟诵:“浊酒不销忧国泪,救时应仗出群才。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之后,才发现那段戎马倥偬护佑国土的热血岁月才是将帅最荣光的归宿。
“沈雁,你莫不是脑子进水了?从你选择这条路开始,就断无回头。”
“来来去去都不过是一场交易,我亦不过是你手中一枚棋子罢了。”原来只不过是下棋之人变了,而我从来都只是一枚棋子。
“你聚天地间魔煞之气重生,如今你若真想死透彻,便将那片物件归还吧,你留着也没用了。”
“不可能!”
二人虽看不到屋内的场景,但明显可以感受到强大的灵力在屋内涌动,黑影似乎闷哼了一声,低声嘶吼道:“你没有持续的心魔之力,留着它也没用。过些时日我会再来取的。”
“滚!”沈雁咬牙从齿间只吐出一个字,如危险的野兽发出攻击前的警示。
黑影不再作声,寝殿门再次开启,竟然听话地滚了。沈雁烦躁地在寝殿内来回踱了几步,终于离开了,屋内重归寂静。
待确认沈雁离去之后,二人如蒙大赦一样从柜中滚了出来。
萧仲渊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识地要去整理端正自己的衣襟,手指触摸到领口的金丝缂丝,才发觉身上穿的还是白天那一袭嫁衣吉福,轻咳了一声,掩饰住稍稍的尴尬:“你怎么会在这里?”
君扶憋了半晌,喉中才恨恨吐出几个字:“沈雁这个死变态!”
路口分开之后,有将士居然抬了口棺材过来,坐过八抬大轿,还是头一次躺四平八稳的八抬大棺。也不知在山坳中穿梭了多久,来到了一片坟地。
落了棺,听见一个丧葬鬼阴冷的声音:“天临武德广阳县人士张思贵……”忽然顿住了,向着旁边的另一小鬼道:“这名字我前几日是不是念过一次了?”
另一小鬼:“许是同名同姓吧,勾不错人的。”
那丧葬鬼觉得有理,亦懒得去较真,便例行公事地继续大声念到:“三魂早将,七魄来临,何往留存?今请五道,殉于黄泉,侍奉主母。落棺——”
随着他森然的尾音消失,君扶感到一股下坠的力量,八个抬棺的死尸士兵将棺木落于九尺高的土坑内,君扶用剑尖在棺材壁沿划了一条缝,透过缝隙看见的便是浆黄泥壁,棺木之上传来砂石坠下的声音。
竟是要活埋我!
正蓄力打算破棺而出,忽然有另一只小鬼的声音响起:“鬼王谕令,所有新人带去思如殿守灵,而后去幽云台祈福。”于是在活埋之前,他被起棺带了出来。随之便看见颇为壮观而诡异的一幕:茫茫坟地,砂石暴走,无数棺木裂开的噼啪声响,泥土尘烟消散之后,便见到千百位身穿不同朝代喜服的男子立于地面,面色青灰,双眼浑浊,俱是死去多年了。红色广袖在暗夜中猎猎翻飞,那诈尸一般的场面阴阴森森别提有多碜人了。
鬼判官模样的小鬼手里拿着名册,正在逐一核对,核完一个便有低阶小鬼领着侯在一旁,转瞬便站成一排长长的队伍。
坟地到处都插着白色的引魂幡,漫天飞舞着冥纸,如初春细雨一般,飘洒不绝。幡布上一应写着: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写的倒是极尽哀思,若不是如此摄人生魂的恶行,你倒要感慨于此间主人的一片深情了。
这成百上千的坟头都竖着用料讲究的大理石墓碑,目之所及竟延绵了半个山头之广。君扶左右看了看墓碑上的名字,竟齐刷刷刻着同一个名字。
“司马宛如。“萧仲渊说出了这个名字。
沈雁与心上人阴阳两隔,从此便憎恨起了世间所有可以双宿双飞的有情人。原先幻境之中,尚觉得他遭遇不公,令人唏嘘,可他拆散这世间有情人的做法和当初曾经拆散他和宛如的人又有何区别?
君扶奇道:“你怎么知道?”
萧仲渊便将自己的遭遇简要叙述了一遍,他看到的是沈雁和司马宛如的过去。被带走的新娘都被囚禁于永无天日的花楼之中,勾取生魂,以怨煞之气供奉本体。
还真是死变态。
君扶忽然叹了口气,道:“你猜我在墓地还看见谁了?望君山的张承文。可惜晚了,他的魂魄已失。想必也是为了救人而来。”
想起昔日一起在昆仑墟修学谈笑的时光,恍如昨日,只是如今却物是人非了。张承文的灵力修为已然不弱,却依然毫无自保之力。
“有所得必然有所牺牲。”黑影的声音依然是冷漠的:“别忘了,五百多年前你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