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你真走运,我暂时还有人性

黑夜中,金锁关北面火光将四周映照得如同白昼,喊杀声惊天动地。

宁白自言厉声呵斥着城头的百姓们:“不要管爬上来的是什么人,对你笑还是对你哭,拿着刀剑还是拿着长矛,只管一刀对着脖子砍过去!”宁白自言作为参与过冯翊血战的“老卒”不仅仅有一身盔甲,还要承担带领百姓见血的责任。宁白自言对这个任务很是不以为意,不就是杀人吗,有什么可怕的。打不过不就是死吗,有什么紧张的。她对这些百姓很是不满,这么点小事何必慌得手脚发抖?她第一次见到杀人,第一次杀人,也没见多么的紧张和害怕。宁白自言看着一个浑身发抖的中年妇女,厉声呵斥道:“真是一个废物!”

那中年妇女一点都不敢还嘴,惊恐地看着前方,不断有匈奴人从城墙边爬上来,有的被其他士卒砍杀了,掉落城墙之下,有的却翻(墙)成功,就在城头与缙人士卒厮杀。

宁白自言微微叹气,她知道她有些过了,她不该骂人的,那只是一个被血腥吓坏了的普通百姓,她应该稍微温和一些的。她知道她最近脾气暴躁的原因是什么,她不太想融入这个血腥的世界。不是因为这个血腥的世界到处都在杀人,到处都是尸体,而是因为这个血腥的世界有太多的责任了,救人,救国,就同一个血脉的同胞,这些责任让宁白自言有些惶恐,她的肩膀太小,她的力气太小,她只想找个角落淡然地看着世界变化,而不是参与到世界的巨变之中。违法她的个性或者生活态度的现实让她有些焦躁不安,所以不自觉地发泄在其他人的身上。

宁白自言微微失神,就没注意到城下有一支箭矢射向她,直到箭矢射到了她的铠甲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落在了地上,她才反应过来,不以为意地笑道:“胡人没有好弓箭,这种垃圾箭矢怎么可能射穿我的铠甲?”宁白自言一点都不惊慌,她反应慢了,等知道中了一箭的时候箭矢已经落在了地上,她毫发无伤,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她说话的声音都没有抖一下,平静无比,笑容更是温和,像是说着别人的事情。

但那个妇女却吓坏了,瘫倒在地上震惊地看着宁白自言,仿佛她已经被万箭穿心了。宁白自言大笑,真是个胆小的女人,她弯腰去扯那瘫倒在地的妇女:“快起来,若是胡人从……”

“嗖!”一支箭矢陡然迎面射至,宁白自言又一次没来得及反应,箭矢直接射穿了她的发髻,她只感觉到什么东西从头发上掠了过去,然后就是头发散落了下来。

宁白自言对着那妇女笑道:“我没事,你快站起来。”然后面向城外,开始整理头发。

那妇女与附近见了的百姓佩服极了,这宁白自言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瘦弱女子,力气可能还没自己大,但是这份镇定真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

唯有宁白自言自己知道她整理头发的手指在剧烈的颤抖,明明很简单地挽个发髻的动作,她许久都没有能够成功。一阵阵后怕让宁白自言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若不是她正好低头去扯那妇女,这支箭矢会不会正好射中她的脸?她的身上有盔甲可以挡住胡人低劣的箭矢,她的脸难道还能挡住胡人的箭矢?她若是挨了那一箭定然已经死了。想到她差点就死了,宁白自言浑身的血液仿佛燃烧了起来。

一个胡人士卒爬上了城头,附近的几个百姓凄厉地叫,围着那胡人士卒却不敢动手,眼睁睁地看着他翻过了城头的箭垛,恶狠狠地对着众人挥舞着刀剑。

宁白自言猛然冲了上去,不等那个胡人士卒反应过来,她一刀就砍在了那胡人士卒的脖子上,她的力量不够大,那一刀不仅仅没有砍下那胡人士卒的脑袋,甚至不曾将那胡人士卒砍死,那胡人士卒惨叫着,奋力砍向宁白自言的身体,只是重伤之下那一刀没什么力量,宁白自言根本不躲,又是一刀砍在了那胡人士卒的脸上,那胡人士卒更加惨烈地叫着,宁白自言一刀又是一刀地砍着,眼看那胡人士卒的脖子上脸上血肉模糊,满是刀伤和鲜血,依然不停地砍,直到那胡人完全没了声息。

宁白自言抹掉脸上身上的鲜血,看了一眼盔甲上一点损伤都没有,厉声对几个吓呆了的百姓道:“将尸体扔下城墙!”她挥舞着刀子,拍着几个胆怯百姓的脸:“若是再有下次,我就直接砍了你们!”

几个百姓唯唯诺诺地应着,看宁白自言的眼神充满了恐惧,这些能够穿着铠甲的兵老爷果然个个都杀人如麻。

宁白自言握着刀回到了她的位置上,那个妇女还瘫倒在地,见她过来,一个机灵爬了起来,对着城墙外的空气乱砍乱叫。

宁白自言笑道:“干得不错。”她的手脚还在微微地颤抖,分不清是死里逃生的后怕,还是杀人后的惊恐。她都无所谓了,这个该死的血腥的世界什么时候是个头?

有百姓还没有轮到上城头,努力地在衣服内塞枕头,若是挨了一刀,有枕头在怎么都安全很多。有百姓紧张地发抖,不停地上厕所。

一群士卒围在周围,谁若是敢逃,立刻杀了。

城头某个角落,一个百姓被胡人砍了一刀,血流如注,后排的百姓立刻顶上,其他百姓急忙将受伤的百姓拖下来了战场,那百姓愤怒地推开他们,红着眼睛怒吼道:“不就是挨了一刀,那点绷带裹住不就行了?老子说什么都不退!”他已经杀红了眼睛,只想着杀光胡人,其实什么都不在乎了。附近的百姓强行将他拖了下去,有大夫急忙上来处理,那挨了一刀的百姓还在催着:“大夫,快点!随便包扎一下就可以了,我还要去杀胡人!”周围好些人佩服地看着那人,那人一点都不在意敬佩地目光,他的心中只有杀胡人。

周处仔细地盯着战局,胡人如潮水般无止境的涌上来,但是因为有据城而守的地利,他认为还算守得住。

覃文静厉声叫道:“换人!”前排的百姓被替换了下去,换了一排新人。被替换的百姓有人泪流满面,只觉死里逃生,有人怔了半晌,觉得不过如此。有人杀出了感觉,兴高采烈。

周处微微点头,将附近所有百姓都驱赶入城的好处终于体现出来了,能够在疲劳前替换休息对士卒而言简直是生与死的界限。

夜色越来越深,城内大部分百姓几乎都轮流战斗过了一次,但是胡人的进攻却没有一丝停止的意思,城外的尸体越来越多,城头好些地方都是鲜血,踩着黏脚。

刘渊厉声下令:“再派三千人上去!”号角声中,又是三千人挤到了拥挤的城墙下,一些胡人退出战场修整,新的胡人奋力攀爬城墙。有胡人力大,顶着一具尸体往上爬,不论刀剑还是箭矢尽数被尸体挡住。他顺利的上了城头,只是一刀就将一个缙人百姓连人带到打飞了出去,看着四周缙人百姓的畏惧的目光,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谁能够阻挡我!”

无数胡人欢呼:“杀光缙人!杀光缙人!”

“噗!”那大力士胡人脑袋飞起,然后尸体也飞到了城外。

覃文静淡定地收回了长刀,又转身扑到了另一处告急的战线前。

……

金锁关南门出,有士卒望着远处惊恐地道:“看,有大军靠近!”

南门外,无数火把组成的火龙正在飞快地靠近,一眼看去至少有数千人。

有士卒细细听着风声,道:“是骑兵!有数千骑兵赶到,快去禀告刺史!”另一个士卒嘟囔着:“是陛下。”但心中对刺史怎么成了陛下也有些莫名其妙,飞快地跑向北门。

那一支骑兵飞快地到了南门下,当先一个男子举着火把大声地叫着:“金锁关的将士们听着,扶风王殿下派遣三万大军支援金锁关,我等是先锋,速速开启城门让我们进城!”

城墙上无数士卒欢呼:“太好了,扶风王殿下的大军来了!”“来得正是时候了,都快守不住了!”“快去开城门!”士卒的欢呼声中,有将领厉声喝道:“且慢!先看清楚是谁。”

金锁关上一群士卒趴在城头,举着灯笼向下张望,只见城下密密麻麻地越有四五千骑兵,果然是征西大将军府士卒的军服。

那将领依然不怎么放心,细细地看着,除了羯人比较容易分辨,匈奴人氐人鲜卑人羌人的外貌其实与汉人的区别不大,换件衣服就很难一眼看出来是什么民族的。

城下的那骑兵不耐烦地喊着:“艹!老子大老远从长安赶到这里救你们,你们竟然不领情,老子大不了回长安,看你们怎么死!”

金锁关上立刻就有士卒责怪着将领:“将军,看他们军服果然是关中的军队,不会错的。”另一个士卒道:“将军,听他们口音也是洛阳口音,不会是胡人。”又是一个士卒道:“应该是自己人,看他们每个人的衣衫上都沾染着鲜血,应该是一路血战才到了这里,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快开城门吧。”一个士卒怒道:“将军,北面都要守不住了,快点开城门吧。”

城下的骑兵不耐烦地叫着:“到底让不让我们进去?给个明白话,我们不远千里跑来支援你们,若是你们不需要支援,我们就去扶风郡,扶风郡中打得惨烈无比,文鸯将军很是需要我们支援。”

金锁关上的士卒们都急了:“将军!”

那守关的将领眼看那些骑兵要撤退,也有些慌张,急忙点头:“快开城门,欢迎友军支援我们!”

城下的骑兵们嘴角露出了笑容,看着金锁关的南门慢慢地打开,露出黑洞洞的城门过道。

一个骑兵挥舞手臂:“快进去!”数千骑兵一窝蜂地疾驰进入了金锁关,有骑兵随手扔掉了火把,拔出了刀剑,其余骑兵会意,既然进了城,还要火把干什么?无数火把就这么扔在了金锁关成为,只有极少数人带着火把。

数千骑兵一拥而入,前方黑乎乎的,只有极远处的金锁关北门方向才能看到光亮,以及数万人巨大的喊杀声。

骑兵头目纵声大笑,进了金锁关了!他举起手臂,大声地叫着:“杀光缙人!”

无数骑兵大声附和:“杀光缙人!”无数把长刀长矛对着天空高高举起。

金锁关南门之上,李朗脸色大变:“匈奴人!”

有骑兵吹响了悠扬的号角,远远地传了开去。

金锁关北门外,刘渊听见了号角声,嘴角露出了微笑:“蠢货,我赢了。”他为什么任由胡问静大声地污蔑而不作回应?为什么他恼羞成怒半夜攻城?那是因为他早就埋伏了后手,就等胡问静傻乎乎地中计。

月光之下,火光之中,刘渊狰狞地笑着,这金锁关终究还是他的。他张开了手臂,大声地叫着:“匈奴必兴,汉人必亡!”

山道的远处,悠扬的号角声远远传了出去,无数火把涌入山道,似乎又有数万胡人蜂拥而至。

北门外,无数胡人大声地欢呼:“金锁关已经破了!杀光缙人!”进攻更是势如猛虎。

周处脸色大变,回头张望,马蛋啊!

覃文静眼中精光四射。

金锁关南门处,一群胡人骑兵纵马疾驰,四周没什么光亮,但是这金锁关的地形他们极为地熟悉,借着昏暗的月光就能一口气杀到北门处,将措手不及的缙人尽数斩杀。

刘和趴在马背上,不停的催促着战马,这南门附近竟然没什么火光,也不见缙人士卒,他一点都不奇怪,对那些缙人而言金锁关的南门外就是安全的关内,敌人都在北门外,所以何必浪费人手防守南门呢?面对大名鼎鼎的刘渊带领数万匈奴人进攻北门,当然是把能调动的所有人力尽数调动到北门了。

刘和冷笑着,而且金锁关内只怕也没有多少人。他古怪又凶残地笑了,大声地叫着:“杀光缙人!吃光两脚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