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胡人的野望

慕容廆认真地道:“放弃与宇文鲜卑的战争,进攻大缙,夺取中原。”

慕容耐呆呆地看着慕容廆,又看着一群族人,忽然大笑,他泪水都笑出来了,道:“宇文鲜卑我们慕容鲜卑有仇,你们没种报仇,却去打大缙,你们是不是疯了?我慕容鲜卑怎么可能打得过大缙呢?”

“你忘记白狼山张辽斩杀乌桓单于蹋顿,招降二十万众,乌桓灭亡了?”

“你忘记夏侯渊讨伐氐、羌部落,斩杀氐王阿贵了?”

“你忘记曹彰率步兵千余,骑兵数百,大破我鲜卑族单于柯比能数千骑,一路追杀,斩首上千,柯比能请求投降了?”

慕容耐看着慕容廆等人宛如在看一群白痴:“那些匈奴人、羌人、羯人以为汉人好欺负,难道我们鲜卑人还不知道汉人的厉害?你打不过宇文鲜卑,竟然想去打中原的汉人,你们是不是野草吃多了,脑子都绿了?”

慕容廆也笑了:“这就是你的愚蠢和冥顽不灵。”

“我慕容鲜卑与宇文鲜卑有什么仇恨?不过是为了争夺水草而已。没了水草放牧,牛羊死了,我们也要饿死。所以我们要与宇文鲜卑打。可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放牧呢?”

慕容廆收起了笑容,认真地道:“曹操很厉害,张辽很厉害,夏侯渊很厉害,可是他们都死了,中原汉人现在都是一群废物在掌权,每天就是比赛谁家钱多,谁家的牛跑得快,谁家的人乳羊肉鲜嫩。这样的人也配称作英雄?也配占领中原的大好河山?”

一群慕容鲜卑的族人一齐点头,放牧实在是太辛苦了,哪里有在中原种地舒服,不用担心野狼群,不用担心一夜寒风所有牛羊全部冻死。慕容耐冷笑,谁不知道啦,可是又如何?

慕容廆道:“大缙朝此刻正在内讧,战乱不绝,死伤无数,若是仅仅如此,我也不敢进攻中原,中原有坚固的城墙,有锋利的刀剑,有坚固的铠甲,我慕容鲜卑的勇士拿着骨刀与他们打,怎么打得赢?”

慕容耐鼓掌:“你倒是知道。”

慕容廆继续道:“可是,匈奴人、羌人、羯人、氐人就在关中、并州、凉州、幽州、益州,汉人的雄关险隘尽数都在匈奴人羌人羯人氐人的背后,汉人拿什么抵挡匈奴人羌人羯人氐人?”

“这草原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这牧场的草越来越少,这土地都干裂了,怎么放牧?我们吃什么?”

慕容廆坚定地道:“要么就杀入中原,占领中原人的土地,我们也可以种地,也可以住漂亮的房子,要么就在草原中冻死饿死,你说,我们选什么?”

慕容耐冷冷地看着慕容廆,慕容廆少年人的脸上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决绝和智慧,慕容耐知道若是不能反驳慕容廆的观点,他就要死了,拼命地寻找着这个计划的破绽,道:“若是我们打不过汉人呢?”

慕容廆毫不犹豫地道:“那么,我们就花钱收买缙人的大臣,四处扬言,慕容鲜卑臣服缙人,‘我们慕容鲜卑自祖先以来,世代侍奉中原之国,华夏之族与边裔民族风俗礼仪各不相同,强弱有别,我们怎能与缙朝竞争呢?为什么不能向他们讲和,反而伤害我们的百姓呢!’缙人喜欢空谈道德,听到我们慕容鲜卑的这些谦卑言语一定会很是高兴,以为教化了蛮夷,德配天地,然后不计较我们慕容鲜卑的反叛,封赏我们官职,赏赐我们钱财牛羊。”

慕容廆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成功了,我们慕容鲜卑得到中原天下,再也不用在草原放牧,失败了,我们慕容鲜卑毫无损失,依然在草原放牧,我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群慕容鲜卑的族人用力点头,都觉得慕容廆的办法好到了极点。

有人对着慕容耐道:“现在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推举慕容廆作为单于了吧?”数把长刀同时砍在慕容耐的身上,鲜血四溅。

慕容廆看着慕容耐倒在血泊中,没有感到一丝的恐惧和不安,心中流淌着兴奋和骄傲。他转身看着慕容鲜卑的族人们,道:“你们放心,我慕容廆一定会带领你们杀入中原!”

是日,慕容鲜卑起兵数万,进攻幽州各地。

……

并州,匈奴人营地中,刘渊厉声下令:“三日后,我等起兵进攻洛阳勤王!”

无数匈奴人大声地欢呼,什么是勤王他们根本不懂,反正是冲向缙人的地盘。

有匈奴人抹着眼泪:“早就该杀了缙人了,缙人就知道欺(凌)我们。”迁入华夏几十年,一直被华夏人欺(凌),无论如何都要出这口气。

有匈奴人骨瘦如柴,恶狠狠地道:“杀了缙人,我就是死了也甘心了。”匈奴人也种地啊,匈奴人又不是笨蛋,几十年了,怎么会不想着种地呢,可是土地干旱,天气寒冷,地里不长庄稼啊。那些缙人靠近水流的上等田地或许还有一些收成,像他们这些自己开荒的、缙人不要的、缺乏水源的田地根本是颗粒无收。那些缙人还要嘲笑“胡人不会种地”,你丫的有本事在没有水源的地方种地试试!

有匈奴人快要饿死了,只想好好的吃一顿,为此杀了谁都可以。

刘渊大声地道:“缙人不给我们好日子过,我们就自己去抢!”

无数匈奴人大声地叫好,年龄大的匈奴人敬畏中原人,声音怯懦,但是那些年轻的匈奴人对中原人只有无尽的仇恨,怒吼着:“杀了缙人!杀了缙人!”

刘渊满意极了,有这数万匈奴人在,谁能与他为敌?

刘渊的长子刘和低声道:“父亲,王浑来了。”刘渊的嘴角露出了冷笑,王浑是他在洛阳的老熟人老朋友,他对王浑极尽谄媚,可是现在不同了,王浑已经不是大缙朝的大官了,无权无势更没有地盘,只有数百仆役而已,也敢到他这里装恩人装上等人?刘渊很有杀了王浑的冲动,但是必须控制住,杀了王浑就会被所有缙人认为他忘恩负义,他将寸步难行。

刘渊挤出笑容,道:“王兄来了?速速带路。”

刘和跟在刘渊的背后,低声道:“卫瓘又来催了。”刘渊冷笑,卫瓘现在已经没用了,但没有必要直接撕破了脸,不妨继续敷衍着。他道:“你去与卫瓘见面,就说我病了。”这个借口已经用了几十回了,反正是个面子问题,卫瓘信不信完全不重要。

刘和道:“父亲,仅仅我们匈奴人起事是不够的,我有意去拉拢羯人。”刘渊点头,并州地区羯人众多,不能浪费了,他点头道:“好,你去拉拢羯人,叫刘聪去。”刘和点头,匆匆去了。

……

并州。

卫瓘冷冷地看着刘聪,道:“所以,你父亲是有了新的靠山了?”他召唤刘渊配合他征召胡人,刘渊屡屡不至,一会儿派个手下,一会儿派个儿子,就是不肯与卫瓘见面。

刘聪不卑不亢:“我父亲与卫司空是老相识,卫司空有所差遣,我父亲当然会遵从,只是卫司空许诺的官职一直不曾落实,我父亲忧虑而患病,无法为卫司空效力。”当年卫瓘许诺只要刘渊在并州攻击贾南风的队伍,就会给刘渊官职,然后呢?等了许久毫无动静,如何信得过卫瓘?

卫瓘挥手,刘聪恭敬地行礼,昂首退了出去。

卫瓘淡淡地道:“杀了!”

刘聪猛然回头:“卫瓘老匹夫敢尔!”奋力冲向卫瓘,却被附近的几个侍卫乱刀砍杀,倒在了血泊之中。

卫瓘走到了尚未断气的刘聪面前,冷笑着:“刘渊以为老夫没有他就无法驱使匈奴胡人了?真是奇了,刘渊不过是匈奴五部中左部的首领,他怎么会以为自己可以统帅所有匈奴人了?”

刘聪在血泊中奋力地指向卫瓘,想要喝骂,但终于没能出声,睁大了眼睛咽了气。卫瓘冷冷地看着,一群胡人也敢与他讨价还价,真是不知死活。

“来人,将刘聪的头颅传首匈奴人,老夫愿意用匈奴人的勇士为将,但是若以为老夫好欺负,这就是下场。”

……

刘渊嚎啕大哭:“聪儿!聪儿!”

王浑和王济同情地看着刘渊,人生最惨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王浑安慰道:“元海莫要伤心,此刻杀了卫瓘报仇雪恨才是最重要的。”王浑与刘渊是老朋友了,一直以刘渊的字元海称呼。

王济也道:“卫瓘出手狠毒,不念旧情,渊叔可尽起族中精锐报仇,卫瓘在晋阳根基不稳,定然可以一举擒之。”

刘渊大声嚎哭,泪如雨下,却一直摇着头。

刘渊的长子刘和哭泣道:“父亲,杀子之仇不同戴天,父亲为何不听王浑的建议杀了卫瓘呢?”其余几个儿子纷纷道:“对,父亲为什么不给刘聪报仇?卫瓘的手下都是我匈奴人,难道还能帮着卫瓘不成?”

刘渊收起了泪水,道:“卫瓘杀我儿子,是我个人的恩怨,我不能因为我个人的恩怨让整个部族受到死伤。”其余匈奴左部的头目感动极了,刘渊真是少有的好头领。有人哭道:“我匈奴人得到了刘渊,这是长生天给我们的礼物啊。”有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泪:“头领!我们不能替你的儿子报仇,我们有愧啊!”

消息传了出去,无数匈奴人被刘渊的仁慈感动得涕泪纵横,有个傻乎乎的不用手下的性命给儿子报仇的白痴头领容易吗?

夜深人静,房间中只剩下了刘渊。他的脸上再无悲容,唯有冷笑。

卫瓘杀了刘聪是实,可是卫瓘为什么要杀了刘聪?刘渊绝不会认为卫瓘仅仅因为他不愿意配合就杀了他的儿子。

“刘和,是你做的。”刘渊心中冷冷地道,刘和是他的长子,刘聪是他的四子,两人一直关系极差。刘渊好几次从刘聪的眼中发现了对刘和的恨意和杀意。刘聪为什么恨刘和?不是因为刘和比刘聪聪明能干能打有威望,而是因为刘和将会继承刘渊的地位,成为匈奴左部的首领。刘渊深信,若是哪一天自己死了,刘和成为了匈奴左部的首领,那么刘聪一定会杀了刘和夺位。

刘渊一点点都不悲痛刘聪死了,也不恨刘和勾结卫瓘杀了刘聪。作为匈奴人,为了王位,为了女人,为了军队,为了钱财,为了一头羊,兄弟相残父子相残的事情还少了吗?刘渊自己的手中就染了好些叔伯兄弟的鲜血。若是放任刘聪强大,刘渊很是担忧自己会不会被刘聪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