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既然注定了要死,那就让这个世界为了胡某的理想而毁灭吧

贾南风对司马柬的“阴谋”完全没有头绪,胡问静坚决不给一点暗示,贾南风宅斗思想太重,不懂政(治)斗争就是刀刀见血,若是看不到全盘,以后分分钟会被人玩死,现在多想想对方的阴谋在哪里,争取以后少吃亏。

“什么?司马越执行军屯了?”胡问静脸色古怪。

贾南风反倒惊讶了,军屯又不是新鲜东西,司马越缺粮,军屯自救何足为奇?而且军屯会降低士卒的训练,战斗力就会下降,应该高兴才行,何以如此古怪?

胡问静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荀勖笑了:“司马越按照胡刺史的计划行事,胡刺史自然该大笑三声了。以后这天下处处都是集体农庄,百姓丰衣足食,胡刺史功莫大焉。”

贾南风看了一眼荀勖,不像是讽刺啊。

胡问静认真拱手:“请叫我胡圣母,我当立截教,有教无类,功德成圣,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

荀勖看了一眼贾充,贾充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他心中有些伤感,对贾南风道:“南风,你认为胡刺史为何在豫州执行的集体农庄制与荆州有所不同?”

贾南风想要说地域不同,风俗不同等等,南橘北枳等等,但话到了嘴边,却成了:“本宫不知道。”

贾充转头看了一眼贾南风,笑了。若是换成以前,贾南风一定会胡扯一番,显得自己有些才华,怎么肯老实承认不知道呢。他转头看静静地站在他身边的弟弟贾混,贾混“仁厚”,能不能也聪明一点呢?

荀勖道:“从表面看,荆州与豫州的客观条件有很大的不同。”

“荆州发大水,难民数以万计,自古以来朝廷赈灾只有两种方式,要么是分发薄粥,要么是以工代赈。胡刺史建立集体农庄也是以工代赈的一种,虽然有着‘为刺史老爷种地’的谣言……”

荀勖笑了笑,看了一眼贾南风,道:“这‘为刺史老爷种地’的谣言究竟是利是弊,此刻也不必提它,我等只看大局。”贾南风点头,心中苦笑,她就这么蠢?她当然知道这个谣言对于个人名誉而言是损害,也容易授人以柄,但对于当时不会被朝廷追究责任,“铁帽子荆州刺史胡问静”而言反而是利益更大,至少民间、门阀、难民都对“种刺史老爷的田地”保持相当程度的配合和克制,集体农庄是公务,那只管反对,集体农庄是私利,那就是得罪刺史老爷,没有极大的理由谁也不想正面往死里得罪了刺史老爷。这集体农庄制在如此诡异又现实的心态中顺利地运作,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攻讦。

荀勖继续道:“……除去对集体农庄假公济私的咒骂和谴责,在荆州百姓的眼中这集体农庄制度是妥妥的以工代赈了。这难民需要活路,吸收难民执行集体农庄制度其实是顺天应人,难民开垦荒地,自食其力,符合‘天助自助者’。哪怕胡刺史在集体农庄的压榨有些狠了,但以工代赈就是以工代赈,是善举,没什么人会反对。哪怕以此攻讦胡刺史的私德,这活人无数的集体农庄制度也是瑕不掩瑜了。”

胡问静鼻孔向天:“胡某随便动动手就救了数万人,真是了不起啊。”贾南风不理她,每次胡问静发癫就是想要掩盖其他重要东西,万万不能被她的癫狂痴傻遮住了眼睛。她主动问道:“荆州的集体农庄制度其实是从易到难,从点到面,从突兀到普遍接受,很是有层次有步骤有规划,堪称完美,胡问静为何就不复制这个模式?”

贾南风认为若是由她操作,完全可以照搬荆州模式,说豫州与荆州情况不同不能照搬是错误的,照搬的是政策,又不是一举一动,可以学其神啊,何必追求形似。

豫州没有大水导致的难民?但是豫州有失地流民,有从北方诸州逃荒而来的难民,有辛苦做佃农却依然吃不饱饭的穷苦百姓,甚至有无数鳏寡孤独,只要先把这些人收入农庄,让他们有了饭吃,这集体农庄制就会重复被百姓视作“善举”、习以为然、慢慢接受,然后在“儿子税”、“徭役”、“买卖女童”等等荆州用过的几百种手段之下,集体农庄制渐渐就会越来越渗入百姓之中,然后用其强大的社员福利打败佃农、自耕农、贫下中农、富农,最终吸收大量的人力,完成荆州农庄的布局。这个过程中几乎不需要动脑子,完全复制荆州的所有政策即可,然后就能坐等结果。整个过程没有激烈地与当地门阀的对抗,更没有与当地百姓的对抗,如春雨润物,无声无息。贾南风完全不懂胡问静明明在荆州处理得妥妥当当,到了豫州就鬼迷心窍了。

胡问静鼻孔向天:“胡某不这么做,是因为胡某是圣母!”

荀勖笑了,听胡问静说了几次“圣母”这个俚语,结合上下文,他多少有点理解这个词语的含义了,是“圣人”,“妇人之仁”,“为了善良付出代价”,“过度善良”之类吧?他从胡问静的言语中听出了自嘲。

荀勖认真地道:“没错,胡刺史没有照搬荆州的集体农庄制度就是圣母了。胡刺史想要拯救整个大缙饥寒交迫的百姓,这不是圣母是什么?”

贾南风一怔。

荀勖认真地道:“胡刺史没有照搬荆州的成熟可靠的集体农庄制度,反而来了个粗暴版,老夫认为有三个理由。”

胡问静转头看荀勖,奸臣都这么厉害吗?

一直静悄悄不出声的贾混忽然道:“难道不是因为胡刺史想要尝试‘共产主义实验’,达到社会层面上的‘公平’,所以第一步就是铲除地方上的门阀势力,激化了司州、豫州门阀的对抗,不得不改变吗?”完全公平是不可能的,若是完全公平了,哪里还有王侯将相?但能够在社会层面上实现公平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愿望,贾混倒也想看看胡问静能够折腾出什么。

贾南风转头看贾混,这个二叔比她还要蠢,真是令人欣慰到绝望啊,贾家就长不出一个聪明的人吗?她转头寻找,看到远处贾谧和始平、司马女彦等孩子玩闹着,不知道这第三代能不能冒出一个聪明点的?唯一安慰的是小问竹似乎也没有露出妖孽的模样,智力一点点都不出众。咦,小问竹应该是贾谧的阿姨辈了?

贾南风心中乱想,荀勖认真地回答贾混道:“这确实是一个理由,而且是第一理由,但是不是全部。不说门阀是可以吸收的,未必要一棍子打死,只看胡刺史在传檄而定豫州之后没有立刻强行命令豫州执行集体农庄制,而是拖延到了太康五年,就证明胡刺史还有其他考量。”

贾混皱眉,还有其他理由?

荀勖道:“第二个理由是逼迫司马越、琅琊王氏、卫瓘、司马柬等等有心夺取洛阳权力的人模仿集体农庄制。”

贾混猛然醒悟,道:“原来如此!”看胡问静的眼神真的是在看圣母:“妇人之仁要不得啊,这是资敌!”

胡问静古怪的笑了:“资敌?你想错了。”

“胡某的集体农庄制在战斗中显示出了巨大的獠牙,随便从农庄之中抽调的农庄士卒竟然体格强壮,具有纪律性,听得懂军事口令,这些在正规军中不过是基础的基础的东西却足以吊打其余门阀和司马家王侯同样临时拼凑的士卒。”

“各个门阀和司马家的王侯又不是蠢货,惊叹之余,视线就会放到了荆州集体农庄制度之上,很快就会发现执行集体农庄制后田地产出巨大,不仅仅有大量的米面,还有大量的肉食,每十天吃一次肉啊,这在豪门大阀中人眼中低劣得不堪入目的伙食标准却让无数只能吃野菜粥的百姓的身体陡然变得强壮无比。”

胡问静平静地道:“肉食者鄙,肉食者却壮。每天吃鸡蛋和肉类的人的身体就是比每天只吃野菜粥的人的身体强壮。”

“各个门阀和司马家的王侯面对胡某利用集体农庄制度疯狂爆兵的局面,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是学胡某同样玩集体农庄制度疯狂爆兵,要么就是走职业精锐的道路,建立只训练格斗技巧作战技巧的职业士卒,争取一个打十个。”

胡问静笑了:“可是,走精锐职业士卒的道路在目前根本就是死路。”

贾混和贾南风一脸的不解,胡问静自己不就是走精锐职业士卒的道路的吗?五百骑兵号称各个都是武学大宗师,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胡问静道:“能够以五万打败五十万秦兵、号称人类步卒巅峰的强大的魏武卒为什么就衰亡了?因为训练职业精锐士卒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训练一个职业精锐士卒至少需要一两年的时间,这一两年的投入是多少?”

“精锐职业士卒每日进行高强度的训练,所以必须有肉食补充营养,否则分分钟倒毙当场。”

“精锐士卒的身体挨了一刀依然要流血要死,也不会因为‘精锐’二字就自动回血了。精锐职业士卒必须有相应的精锐武器,铠甲,提高攻击力和防御力,否则若是一场战斗中投入了几十两伙食费和两年的时间训练的精锐士卒被敌人从街上找来、只给了一百文安家费的杂兵以命搏命同归于尽了,投入的银钱和时间统统清零,岂不是亏到了吐血?”

胡问静慢慢地道:“在胡某大规模爆兵的前提下,任何敢于走精锐士卒路线的人都会被胡某利用人数优势碾压成渣。”

她古怪地笑了:“所以,只要这些人注意到了胡某的农庄士卒的强壮和战斗力,唯一的选择就是照抄胡某的集体农庄制,大家都爆兵,大家都有粮食,大家都吃肉,就算因为起步晚了,比不上胡某已经有了大批的人手,但是至少他们的盟军多,合起来也不怕了胡某。”

贾混怒视胡问静,这还不是资敌?资敌一定要给物资吗?士卒训练方式、社会组织能力也是资敌!

胡问静摇头:“不,这是一个局。”她冷冷地笑:“只要其余人跳进了集体农庄制度的大坑,不论从战略上还是战术上,胡某都赢了。”

贾南风失声道:“难道集体农庄制度有个巨大的,只有你知道的致命缺点?只要你揭破了这一缺点,所有模仿集体农庄制的人都会立刻粉身碎骨?”

胡问静眨眼:“我是不是该大笑三声?”贾南风懂了,她猜错了,怒视胡问静,嚣张!

荀勖道:“其实说是致命的缺点倒也不能算错,因为农庄制的本质其实是消灭门阀。”

贾南风猛然想通了一切:“不错,集体农庄制的本质其实是消灭门阀!所以你一开始就是冲着消灭门阀去的!”她看着胡问静的眼神立刻复杂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