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不是司马懿也是司马懿

张华和刘希岭互相搀扶着回到了张家,两人脸色惨白,东倒西歪的,也不知道是谁在搀扶谁。

张家的仆役惊得呆了,惊慌的叫着:“老爷回来了,快去请大夫!”

张华用最全身的力量叫着:“闭嘴!关闭大门,去叫夫人来!”

刘希岭也催着:“快关门!快!”

一群仆役急忙关了大门,又上了粗重的门栓,刘希岭由不放心,走上去使劲的扯了几下,确定打不开大门,这才放心。

张夫人和其余张家人急急忙忙的赶到,见了张华和刘希岭的模样都大吃一惊,惊慌的问道:“老爷,发生了什么事?”好几人心中飞快的琢磨,难道司马炎复辟之后清算旧账,张华被清算了?可是张华并不是司马亮司马攸等人的党羽啊,若是张华也被清算,这朝廷中还能有几个官员是清白的?

张华黑着脸,颤抖着手招呼家人进了大堂,又赶走了仆役,关闭了大堂的门窗,这才低声道:“先帝驾崩了!”

众人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张华,有人低声问道:“是司马攸下的手?”先前听说司马攸被司马炎轻松的拿下就觉得不太对,司马攸竟然一点没有察觉司马炎的反击吗?司马攸不像是这么蠢的啊,若是司马攸留着后手反杀司马炎,那么他一点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有人反驳:“不可能!司马攸中了陛下的计策,误信了中央军的将领,已经输得不能再输了。”在中央军进城的那一刹那司马攸就输了,哪里还有翻盘的道理。

又是一人猜测道:“难道是司马亮?司马亮一直……”

张华呵斥道:“闭嘴!”众人惊讶的看着张华,没想到张华对司马炎这么忠心,一家人关起门讨论一下谁弑君竟然也惹了张华暴怒。

张华长长的叹气,道:“先帝是病死的。”虽然御医没有公开说司马炎是什么病死的,但是只要看几个御医就候在大殿一角就能明白司马炎的病只怕有些时候了。

刘希岭点头,虽然在时机上有些太过巧合,但司马炎绝对是病死的,这点毋庸置疑。

家人们慢慢点头,张华果然对司马炎忠心耿耿,不然何必因为病死的皇帝如此震怒?

张华看着家人们不解的模样,忽然笑了:“司马攸,司马亮,司马干,司马伦,司马彤……”他一个个名字报下去,在家人们不解的眼神中,终于说道:“……全部被杀了。”

家人们大吃一惊,问道:“全部?”

张华用力点头:“全部!”

家人们脸色大变,权倾朝野的四十九个辅政大臣竟然死了大半?司马炎不是死了吗?谁下令杀得辅政大臣?

张华笑容消失不见,狰狞的道:“胡问静!贾充!贾南风!贾混!”

家人们呆呆的看着张华,陡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颤抖着道:“又变天了……”

有人浑身发抖,司马家谁做皇帝其实与他们没多大关系,但是这谋朝篡位就不同了,张华如今不是尊贵却没有实权的太常,而是司空,被清洗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一百啊。

有人猛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大叫道:“还等什么?快逃出城!”与其被杀,不如弃官而走。

张华冷笑道:“全城已经被中央军封锁,谁也休想出城。”

那家人绝望的坐下,看张华的眼神犹如在看死人,胡问静和贾充等人与张华的关系恶劣到了极点,在朝会上动手打人的狗屎事情都发生过了,怎么会给张华活路?

张华冷冷的看着一群家人,真是对他们失望透了:“这个时候你们竟然只看到个人的安危,完全没看到大局的彻底变化?”

一群家人喃喃的道:“大局?”什么大局?饭局还是麻将局?

刘希岭慢慢的道:“本朝篡位……”他顿了一下,这个词不太准确,算了,不改了,继续道:“……一直是严守规则的。”

众人点头,大缙朝司马家内部夺(权),谁赢了都是自己人的内部抢凳子,没有必要打个你死我活,大可以平平静静的完成权力的重新分配,这司马炎逊位、四十九个辅政议员等等都是如此,除了司马玮和司马衷染上了鲜血之外,大缙朝的权力交替平稳得京城外的人几乎都感觉不到。

刘希岭颤抖着道:“可是,胡问静一口气杀光了皇宫内司马家所有的王侯!”

刘希岭看到司马炎暴毙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司马攸司马亮等王侯将会重新掌权,而胡问静肯定会出局,运气好就找个地方守水塘,运气不好直接嗝屁。他嘲讽的看着已经完蛋了的胡问静,飞快的思索该支持谁或者投靠谁。而司马攸司马亮等人当众拉拢几个中央军将领的行为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司马家的人想要当皇帝当然要拉拢那几个决定胜负的中央军将领了,这整个过程标准的像是教科书一般,一丝一毫都没有意外。

然后,胡问静违反了所有的规则规定规律,丧心病狂的杀了司马攸!不等刘希岭为胡问静的果决很狠辣惨叫,胡问静竟然又一举杀光了司马家的几十个王侯。

这个举动超过了刘希岭的认知。

胡问静杀司马攸,他其实还是能够接受的。虽然胡问静有些违反规则了,但是生死关头,小小的潜规则算老几?杀了司马攸就代表除掉了最强的皇位竞争者。刘希岭甚至开始揣测胡问静想要支持哪一个司马家的王侯了,没想到下一秒胡问静就杀光了司马家的所有王侯。这算什么?把棋盘上所有的棋子统统去掉了,怎么下棋?刘希岭对胡问静掀翻棋盘的行为愤怒无比,然后在鲜血和惨叫中又瞬间变得恐惧无比,第一次认识到胡问静完全不会遵守他心中的明规则潜规则。

刘希岭的三观破碎了,维护社会秩序的规则在野蛮的胡问静面前竟然一点点用都没有。这社会秩序,这孔孟之道,这四书五经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张家的家人听着刘希岭的言语,同样觉得惊恐又荒谬,这胡问静竟然完全不讲究任何的规矩吗?一个不讲规矩的人会不会血洗京城?

有人看着张华,理解的看着他,怪不得张华要惊恐不安了,胡问静彻底打碎了权贵之间的潜规则。

张华看着一群家人,苦笑着,却没有言语。这些人以为他被胡问静血腥的手段震住了?他是有些震住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高贵的皇室宗亲竟然在一日之间毫无理由毫无呵斥毫无审判的情况下尽数被杀。这根本不像贵族该有的死法。

可是他更震惊的理由是就在司马家的王侯们的鲜血四处流淌的刹那,张华瞬间看透了胡问静,知道了贾充为什么一直努力拉拢胡问静,甚至知道了卫瓘司马攸为什么一直针对胡问静。

张华在心中苦涩的笑着,他同样一直针对胡问静,他针对胡问静的理由除了公开的认为胡问静卑鄙无耻,德不配位,以及无数人冷嘲热讽的“取代张华成为寒门第一人”外,还有对胡问静的忌惮。

一个才十七岁,却有军功,执掌一州,先帝的托孤重臣,注定要辅佐幼帝的人是什么人?是下一个司马懿啊!

张华知道司马攸其实也是这么担忧的,不然为什么屡屡要针对胡问静呢?身为皇族自然不愿意冒出一个新的司马懿。张华也不愿意,司马家能够取代曹家是因为司马家得到天下豪门大阀的支持,胡问静能够得到这么广泛的支持吗?胡问静若是学司马懿谋朝篡位一定不可能像司马懿这样平稳有序,只怕将会血雨腥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为何要让天下百姓为了胡问静的野心付出鲜血的代价?

所以,张华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大缙的利益,为了天下百姓的利益,坚决的针对胡问静。他当然知道这三个借口有些假大空,掩饰不住背后的利益,浑身上下都透着虚伪,但是他很愿意用这高大上的理由欺骗自己,仿佛针对胡问静就透着悲壮和正当了。

可是张华看着那司马家王侯们的尸体才发现他想简单了。胡问静不是下一个司马懿,而是下一个曹操啊!

胡问静的出身就是曹操的翻版啊,胡问静的行为也是曹操的翻版啊。

张华回想胡问静在荆州铲除豪门大阀,不问出身,唯才是举,征辟民间p民为官,这哪一步不是曹操做过的事情?

张华在细细的分析胡问静的经历,后悔不已,在胡问静写出《二十四友艳行记》的时候他就该看穿胡问静是曹操之流的。

几十年前的玄谈辩经中曾经有个经久不息的话题就是辩论“才华与品德”的关系,由此生成“才华与品行一致,有才华者必有品行,或者有品行者必有才华”的“才性同”学说,以及“才华与品行不一致,两者没有任何关系”的“才性离”的学说。

这两个学说是曹魏末期最泾渭分明的学说,非此即彼。支持才性同的大多是豪门大阀的子弟,支持才性离的大多是寒门子弟。

张华虽然是寒门子弟,但是他坚决的支持才性同,品德不好的人怎么可能有才华?看看朝廷中的官员和各个门阀就知道才华好的人一定品德好。

然后,在司马炎篡位建立大缙之后那些支持“才性离”的人要么就被清理了,要么就默不作声了。大缙朝是豪门大阀的朝廷,豪门大阀的人坚决的支持“才性同”学说,因为“品德”很大程度上就是声望,声望只要是有钱人就能刷的出来,为什么要给寒门进入权力圈的机会?

而胡问静写出小黄文,人品低下,偏偏又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民,这不是彻底的违反“才性同”吗?这不就是“才性离”吗?这不就是曹操吗?

张华深深的呼吸,真不该给胡问静任何机会崛起的!若是胡问静谋朝篡位,这个世界就是泥腿子的世界了!他花了半辈子才从寒门挣扎的进入了豪门,在豪门子弟遍地的朝廷之内立足,成为了优雅的上等人,难道又要被拉回下等人的范畴?他绝不愿意!

“老夫要与胡问静血战到底!”张华坚定地语气吓住了所有的家人,怎么都没有想到张华对司马攸司马亮等人有如此之深的感情。

……

贾南风呆呆的看着忙忙碌碌的下命令,写公文的贾充和胡问静,到现在都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司马遹紧紧的牵着她的手,她感受着小孩子柔软的手掌,微微有些伤感,司马遹才五岁啊,竟然就要经历这么多事情。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对这个贱人生的孩子有些同情了,心中一凛,她怎么会同情司马衷和贱人生的孩子?她恶狠狠的甩掉司马遹的手,看到司马遹惊恐的看着她,她又心软了,轻轻摸着司马遹的脑袋,道:“母后有事情要做,你乖乖的跟着母后,不要说话。”招手唤来宫女,取了糕点塞在司马遹的手中,见司马遹不再惊恐了,这才放下了心,几步走到胡问静的面前,问道:“卫瓘为什么会投靠司马炎?”

今日发生的这许多事情,有些事情虽然出乎意外,处理的手段也不符合贾南风的心思,但她多少能够理解,比如胡问静傻乎乎的杀光了司马家的王侯,这手段错的离谱,换成她一定是安抚那些司马家的王侯,继续让他们在京城做个闲散王侯,大家绝不撕破了脸,有机会还要最大程度的利用这些闲散王侯,这岂不是更好吗?何必像现在搞得浑身恶臭,与司马家彻底为敌。

有的事情,贾南风却怎么都无法理解,比如卫瓘反复横跳。

贾充和胡问静都抬起了头惊愕的看着贾南风,这么简单地问题还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