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舌战后花园

魏融恭恭敬敬的向卫瓘行礼:“小可魏融见过卫公。”然后才笑道:“没有人让我来迎宾,是我自己要来。”他淡淡的笑着,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我是魏家唯一的男丁,贵客临门,自然该我迎接,这是礼数。”

卫瓘脸色微变,想起魏融以前只是庶子,心中叹息,魏舒竟然有这种愚蠢的孙子,他想要不管,任由魏融作死,终究想着老友只有这么一根独苗,道:“来人,把魏融送回房中好好休息。”

卫瓘身后立刻抢出了两个侍从,手按刀柄,扫了魏家的仆役一眼,魏家的仆役冷汗直流,急忙搀扶着魏融缓缓的进了魏家内宅。

魏融犹自不甘:“卫公,卫公!这于理不合?”卫瓘久经战阵,压根没把这种弱鸡放在眼中,转身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道:“卫密,卫恒,你二人在这里替你魏公迎接宾客。”卫密和卫恒都有四十几了,而且是朝廷官员,替老友迎接宾客也不算失礼。

“是。”卫密和卫恒无所谓,卫家和魏家多年的交情,魏家的情况又大家都知道,来访的客人谁也不会多说半句。

卫瓘进了魏家,只见众人都在花园中闲聊,他寻到了魏舒,毫不客气的道:“老家伙,你的孙子读书读废了。”魏舒看了一眼卫瓘的身后少了两个儿子,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苦笑着:“这要怪老夫……”以前公务繁忙,没空教导下一辈,哪怕儿子魏混能够见到他的时间也不多,何况孙子魏融?能够每日见面已经是奢望了,也就是叮嘱仆役多照顾魏混魏融的衣食住行而已,至于学业和思想那是压根没时间管。等到魏混早早的过去了,他急忙仔细的关注孙子魏融,这才发现魏融读书读傻了,把礼仪二字印在了心中,因为礼仪二字就能治理天下了,言行举止处处要求守礼,简直迂腐不堪。

卫瓘叹气,有心说几句是朝廷耽误了你,你家为朝廷付出良多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言语,又觉得这种假话套话说出来只会让魏舒更加的伤心。终于只是说道:“我已经在四处寻访名医,你孙子的身体不会有大碍的。”

魏舒用力点头,卫瓘的人脉比他宽广多了,多半就能寻到名医治疗孙儿。

两人无言,随意的看着花园之中。

卫瓘指着某处问道:“咦,那两人是谁?”

远处,宾客们根据自己的小圈子聚在一起聊天,人人笑逐颜开,唯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与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孤零零的坐在一边,旁若无人的玩耍着。

魏舒看了许久,也不认识,心中微微有些尴尬,虽然知道人与人之间都有圈子,但是既然到了魏家做客却被冷落,那就是魏家待客不周。

卫瓘摇头,道:“你看她的服装。”魏舒仔细的看,这才发现那两个女孩子的衣服朴实了些,与四周不太融洽,尤其是那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身上似乎没有看到什么首饰。这也太奇怪了。

“去问问,这是谁家的家眷。”魏舒对仆役道,作为主人决不能怠慢了客人。

“不用,我知道那是谁。”卫瓘的第四子卫宣说道。

“那不是官员家眷,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胡问静。”卫宣笑道,真是奇怪魏舒竟然会邀请胡问静赴宴,一点都不像魏舒的作风。

魏舒一怔:“老夫没有请胡问静啊。”难道是魏融自作主张加上的?请不请胡问静只是小事一件,魏融有打破世俗偏见,请一个九品女官到魏家做客的气量?那倒是大好事。

一个声音道:“胡问静是老夫带来的。”

卫瓘和魏舒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用回头就知道那人是谁。

“原来是你带来的。”魏舒苦笑,很是失望,魏融终究只是腐儒。

太尉贾充慢慢的走近,笑着:“你们只知道胡问静是九品小官,却不知道她的底细。”

花园中,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胡问静的身份,好些人很是感叹:“没想到胡问静也敢出现在这里。”且不说胡问静厚颜无耻的向吏部尚书任恺索要官职的事情太不要脸,就凭那该死的行为艺术就足以让无数豪门公子和贵女将胡问静鄙夷到了天边,一点规矩都不懂,吏部是可以乱来的吗?名士风流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学的吗?

某个贵女看着胡文静的衣着,冷冷的讽刺:“若不是你们说那是客人,我还以为那是魏家的丫鬟。”

某个少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坚决反对:“胡说,我魏家的丫鬟怎么可能穿成那样?”随手扯过一个丫鬟,道:“看,这才是我魏家的丫鬟!”那丫鬟被那少爷扯着,不敢挣扎,只能尴尬的道:“晃少爷,快放手。”

这个少年正是魏舒的侄孙魏晃。

魏晃鄙夷的看着胡问静:“就是我魏家的丫鬟也比她穿的好!”一群公子贵女看着那魏家丫鬟发梢上的廉价钗子,再看看胡问静光溜溜的头顶,用力点头,自家的仆役都比胡问静穿的好。

众人的声音并没有刻意的控制,也没有掩饰鄙夷的眼神,料想胡问静肯定羞愧的掩面而遁。没想到胡问静随便的向众人看了一眼,一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和小问竹玩闹着:“不用理他们,菜鸟而已。”

一群公子贵女气坏了,若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嘲讽那也罢了,胡问静明明听到了却不理睬,这是看不起他们吗?

“走,我们去教训她。”一群公子贵女兴奋的卷袖子,必须给胡问静一点点颜色看看。

几十个公子贵女大步到了胡问静的身前,然后转身,背对着胡问静开始聊天,这叫做视若无睹,无声的排斥,明明就在你的身边,可是就是不在乎你。

“我听说有个叫胡问静的女子当了吏部的官员,可是极其的废物,压根不会处理政务。”一个公子哥儿大声的道,就是点名道姓,看你能怎么办。

一个贵女哈哈大笑:“胡问静不过是乡野女子,懂得什么政务。”斜眼看胡问静,听见了吧,我当面叫你乡野女子,服不服气?

一个公子哥儿微笑着拂袖:“我听说那个胡问静根本不敢翻开黄玉郎递给他的请假公文,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一群公子贵女肆无忌惮的大笑。

胡问静掏耳朵,鼻孔向天:“咦,怎么有乌鸦叫?还是一群乌鸦?糟糕,不会是乌鸦拉屎了吧?好臭!”小问竹眨眼,捂住鼻子:“好臭,好臭!”

一群公子贵女气的脸都青了,胡问静竟然不讲道理,直接污言秽语攻击,这哪里是大家闺秀,根本是市井泼妇。

某个贵女淡淡的道:“胡问静已经输了。”另一个公子冷笑着点头:“被我等逼迫到张嘴骂人,她已经是输了。”

胡问静大惊失色:“上穷碧落下黄泉,胡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无耻不要脸之人!”一群公子贵女怒视胡问静,不敢辩论的人才是无耻不要脸的人。

唐薇竹在不远处紧张又兴奋的看着,她的父亲不过是七品议郎,与魏舒有些拐弯抹角的同僚关系,出席魏舒的寿宴自然无妨,但是绝对掺和不到那群真正的公子贵女之中,只能与其他小官的子女站在一起,远远的羡慕的看着公子贵女们羞辱胡问静。

她看着胡问静胡言乱语,心中又是鄙视又是理所当然,胡问静若是真有水平怎么会三天就被停职了,肯定是什么都不会啊。她看着胡问静,胡问静说不定不识字的。

唐薇竹心中泛起一股得意,她自幼饱读诗书,精通四书五经,莫说办理小小的公文,如何管理天下也在她的手掌之中。她望着远处的胡问静,在心中给胡问静贴标签:“一个挟恩图报的目不识丁的乡下无耻小人而已。”

魏舒和卫瓘远远的看着,只觉好笑极了,每次宴会都能看到一群青春四射的孩子们胡闹。

“老夫也曾经如此过。”魏舒笑了,转头看见魏融慢慢的走近,挥手让他到身边坐下,必须找机会与魏融说说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什么,若是以为道德能够决定一切,迟早人头落地。

卫瓘看了魏融一眼,与魏舒一般的心思,必须让书呆子知道世界并不美好。他扬声道:“老夫很想知道若是换做了你们,你们当如何处理请假公文。”

胡问静转头看卫瓘魏舒贾充,这三个老家伙是谁?真是见鬼,一个都不认识。转头找吏部的同僚,若是有人在,出来介绍一下这三人是谁啊。一群吏部的同僚躲在人群中,立马看透了胡问静的目的,冷笑一声,膝盖一软,立刻矮了半尺,躲在人群之中坚决的不吭声,才三天的同僚而已,至于为了你得罪了司空太尉尚书左仆射吗?

一群低级官员的子女大喜,能够在司空卫瓘、尚书左仆射魏舒和太尉贾充的面前展现自己的才华那简直是天大的机会,万万不能错过了。

唐薇竹的心碰碰的跳,转头四顾,没有看到她的萧哥哥,立刻焦虑了,若是错过了这次的机会,萧哥哥一定会后悔终生。

一群公子贵女微笑着,彼此看了一眼,反而退后了几步,他们生世显贵,前途不可限量,因为心情不爽打脸胡问静那是无所谓的,就像是踩死了一只蚂蚁,可为了一只蚂蚁而在众人面前表演才艺那就是小丑一般的行为了。只有小百姓和芝麻官为了出头在大佬面前各种才艺表演,什么时候见过朝廷大佬在百姓和芝麻官面前才艺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