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站了高大一人,即便雪闲视线低着,仍是在厉倾羽的衣袍上。他发觉对方也换了身衣服,虽同样是墨蓝深色,可上头绣的花纹已是不同。
为何他知道得如此清楚,因昨晚那套…厉倾羽曾穿着它,最后肯定…肯定也被弄脏了。
厉倾羽低沉的声线传来耳边:“身体还好吗?”
雪闲仍是点头。
身躯自是酸麻,可他羞于讲出口。
厉倾羽却道:“唤出你的储物袋。”
待一只小型麻布袋腾空出现后,他便伸手往里头,精准地捞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颗,朝雪闲道:“吃下。”
雪闲自是知道这药丸的作用,可却讶异厉倾羽也同样知道。
这东西,是缓解身躯酸疼用的,虽然他症状并非风寒类,可好歹能发生点用处。
雪闲接过,慢慢咽下。
昨日那事…是夜晚的厉倾羽。可他知晓,两个人格的记忆和五感都是相通的,他根本不知怎么面对。
而他眼前站着的,是白日的厉倾羽,明明和昨晚是同一个人,怎么能表现得如此…自然…且不管白天黑夜的对方,昨日之事都令他难以启齿,似乎该说些什么。
可厉倾羽的态度,又似乎他什么都不用说。
心神混乱间,眼前人忽地发声,低声说道:“以后出了事,就朝流苏施个法术,本尊便能知晓。”
雪闲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低着眼睫道:“昨、昨日事出突然,我也没想到会……变成那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厉倾羽对视。
直到耳尖掠过一阵浅浅温热,一闪而逝,雪闲才下意识地抬头。可那阵温度太快便消失无踪,他便以为只是错觉。
厉倾羽:“总之下回出事,就朝流苏施法,知道了吗?”
雪闲应首。
“你们方才…去参加审仙大会了吧?那张提名我的帖子…最后怎么样了?”
厉倾羽却是以问代答:“昨日是鹿九天向你下的药吗?”
雪闲这才惊讶抬眼。
厉倾羽既已知道鹿九天,想必在审仙大会上已是经过一番他所不知道的场面了。
雪闲艰难点头,“昨日你和烛鹊出去议事,他便来找我,向我…向我说了不少事,可我当初在千蛇石洞中磕到了脑袋,许多事都忘了,他…要我将你的药炷交出,我不愿和他纠缠下去,鹿九天便朝我下药。”
可说到底,厉倾羽的药炷确实是自己拿的没有错。
只是是还未穿书过来的自己。是原主。
雪闲叹了口气,实话道:“其实…他说的那些事,我自己也无法分辨真实或虚假,或者里头到底有几成是实话。也许…当年我与他真的共同策划……”
厉倾羽蓦然打断:“你与他共同策划?”
雪闲迟疑的点头,“他昨日和我说,是我们两人共同策划上浸雾峰,后面所有发生之事,也全是我与他一同计划好的,只是我……”雪闲说到这,先是顿了顿,片刻后才道:“只是我拿了你的药柱后,人便失踪不见,他联络不上。”
厉倾羽专注听着,事情确实十分不对劲。
他于浸雨殿闭关九年,就在镜画中看了雪闲九年,对面前俊秀的青年,早是知底。对方当初连炼个药都有问题,根本不似鹿九天说的修为上乘,随便一页医书都要看上许久,若说记忆全失,也皆有可能。
而这样的雪闲,牢牢吸引着他的目光,整整九年。
也或者,从两人被关在千蛇石洞中的某一日,便开始了。
雪闲蹙着眉心,担忧的说道:“且他还说,我与他皆属鹰五门之属下。”
听见这门派的名字,厉倾羽顿时眉宇拢起:“鹰戈的教派?”
雪闲应首:“鹿九天昨日确实有提到这人。可我…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也根本不可能有印象。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雪闲道:“你知晓这门派?”
厉倾羽:“鹰戈为人逞凶好斗,且妒心极重,与众多仙门皆是不合。时常看不起修为低阶之人。”
雪闲思量了一会儿,艰难的开口道:“昨日…鹿九天说…说我原属鹰五门的大医修。”
这话说出后,压在他心头的大石没有消失,反而压得更重,更堵。
厉倾羽:“本尊记得,你当时在石洞内撞到后脑,昏迷了几个时辰,起来后连药炷什么都不知晓。”
雪闲不安道:“确实是如此。可若我真的曾为鹰五门之人,在未查清楚之前,是否…是否得先搬离…”他有些说不下去,心头大石已经压的雪闲不能呼吸,仿佛窒息那般。
厉倾羽却好似看懂了他心中之语。
“你就照常住在浸雾峰,住在本尊的浸羽殿。”
雪闲眼眶颤了下。
厉倾羽神情一如往常,可口气却与其余人讲话的方式不同,“有人说过要将药炷做好还给本尊,现在没做完就想跑?”
雪闲心头的紧张,一瞬间被这句话全数打散,忍不住浅笑出声:“你闭关那些年,你的流苏可是时时盯着我做药炷,像只小狗一样,喜怒哀乐还特别明显。”
由其实类似吃醋的情绪。
听到小狗两个字,厉倾羽更加面无表情。
雪闲放松了心情,打趣道:“你不怕在哪个夜晚,我又将那排药炷全数卷走后逃逸?”
厉倾羽间他弯着唇角,清瘦的下颚线条连着脖颈,颈边有个非常非常淡的粉色痕迹,连雪闲自己都未发现。
他盯着那处,说道:“你做的二十根药炷,没一根是本尊要的,拿走了也只能当一般薰烛使用。”
厉倾羽忽地伸指摸了下雪闲颈侧那处淡痕:“且本尊说过了,稳心之物我已寻到。可若你擅自出独峰,这回本尊就直接将你绑在寝殿上,哪儿都不用去。”
雪闲闻言,睁圆了眼眸,有些无法适应厉倾羽所讲出的这段话。
而自己竟听不出是在胡闹,还是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