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静默之间。
雪闲深呼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把心底那些羞燥之事全搁一旁。
再度开口道:“若石洞壁画的细草真为制作药炷所需,那…还是得找时间回石…回去一趟。”
一忆起当年那些事、那些姿势,也许是现在光天化日,他突然觉得连启齿“石洞”两个字,都不容易了。
没想到厉倾羽直接道:“嗯。”
雪闲心底闪过讶异,这般就答应,让他出乎意料。
他总以为,厉倾羽对当初一事肯定厌恶极了,毕竟自己不只扔了对方的药炷,虽说不是他本人扔的,可这实在无法解释。撇除这点之外,两人最后出石洞的办法,那些无法用言语描述出来的…他总以为…厉倾羽定是怒在心头。
雪闲试图从对面之人的脸上看出什么,可厉倾羽一向面色不漏情绪,尤其是白日的人格,故到最后,他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就这般静对着,雪闲翻着审仙大会的历史册,厉倾羽则唤出自己的书,翻阅起来。
二人坐离不远,雪闲翻页之时,余光偶尔会瞄见厉倾羽的手,那双手看上去修长有力,指骨俐落分明,而他十分清楚,那手掌连着的刚劲手腕,再往上的一双胳膊,力气究竟有多大。
早在九年前的石洞里便清楚。
因为…若没有那般的力气,那四十九个姿势,约莫有一半都无法完成。即便当年他全程闭着眼,可也能感觉的到困难度,厉倾羽却没要他出任何力,他记忆极为深刻,厉倾羽当下唯一较长的一句话,是开口让他揽住脖颈。
雪闲回想着,发觉脸颊似乎有些发烫,甩了甩头,让自己别再想起。可他不知道,对面的狭长眼眸,自然看见了他轻微甩头的模样,和耳尖之红。
半刻钟后,门外忽地有喊声,是烛鹊的传声术。
表示主办方正在急找各仙门之首,定要厉倾羽和他一同出席,话里口气尽是无奈,又不得不参与,还带着一丝希望厉倾羽能拒绝的期待,这样他便不用去了。
房内,厉倾羽却起身,挥过墨袍袖摆,掌中书本随即凭空消失,出了房间。
雪闲没有意外,他虽知道对方从来不喜这种场面,可厉倾羽既然人都来了,自然不会不给主办方面子,对方还都是上百岁的老道长们。
于是闲暇的午后,雪闲打算往下翻阅审仙历史册,打发打发时间。
外头门扇突然又响起敲声。
他以为是奚云有事情禀报,毕竟厉倾羽与烛鹊前脚刚离开。
打开门扇后,雪闲发觉外头站的,是今日早上在溪水中央,他救回的那名男子。
对方也已换过一身干净衣裳,雪闲正要露出微笑,询问对方身体状况,怎么那人却一脸愠色的朝他说:“出来谈谈。”
一副熟稔模样,甚至口吻带着愤怒的语气。
雪闲闻言一愣,完全不明白对方的态度。
他俩在今早之前根本素未谋面,有什么事能谈?
莫非这是仙门中的特别规矩?
难不成这人原本是要跳河自尽,然后气自己救了他?
雪闲一头雾水,与他走到落院其中一角落。
那人立即开口道:“怎么?何必装作不认识我,是怕厉倾羽当场置你于死地?”
雪闲:?
您说的什么?
他只好委婉道:“不好意思,因为我之前曾不慎从高处摔落,可能忘了些东西…也不记得自己曾认识你。”
其实对方的脸根本没在他脑子里存在过,毕竟他穿书,且在浸雾峰待了九年,所见之人都是同几个,对方的长相他真的一点记忆都无。
雪闲不知眼前人态度不善的原因,试图释出善意道:“不知…不知您的大名是?”
对方讽刺一笑:“行啊,找借口也找个像样点的,搞个失忆的假事,就想抽身是吧,这理由谁会相信,尤其你现在还是浸雾峰的医君。不知我大名?行,我叫鹿九天,这样想起来了吗?”
雪闲不敢随便摇头或点头,毕竟这人已是一副上火模样。
他斟酌着用词,道:“要不你说些我们相识的过程,也许我便能记起来了。”
鹿九天讥笑:“那不如我说的清楚一些吧。九年多前,你与我二人共同计划好,要窃取浸雾峰首座闭关时用来稳定心神之物,我俩策划了近一年的时间,最终好不容易偷到了东西。”
鹿九天讲到这,先是吸了口气,似乎在忍住破口,毕竟过大的音量会招来其他人,“当时你是负责下手的那个,我替你把关,你当时告知我,绕我在南面的另一座山等待,你会在那头与我会和,我就像傻子般,在那片荒郊野岭等了整整七日,结果你却不见踪影,就这样消失了。”
短短一段话,飘进雪闲耳里时,他只觉得脑袋和耳朵都轰隆隆作响。
瞬间瞪大了眼,满面惊愕。
无法专注思考下,他只能抓取鹿九天话中几个重要字句,“你说…说我们共同计划…窃取尊上的东西……”
雪闲已有些语无伦次,蓦然觉得鹿九天是在胡言乱语,晃了下脑袋后,努力寻找出对方话里的不对劲,“你说我们计划一同窃取东西,可浸雾峰一向不许外人上峰,光是上峰都有问题,又该如何计划,如何窃取?”
鹿九天阴沉一笑:“看来你在浸雾峰这九年也不是待假的,知道峰上把关严格,随便你眼下是不是在装傻,我都能从头再说一遍给你听。”
他找了雪闲整整九年,当初所有的事情都胜券在握,岂料全数都栽在这人手里,来自门主那里的怒意也都是他一人在承受。
鹿九天语调阴沉,对着雪闲开始说起。
九年前。
雪闲与他共同隶属鹰五门,鹰五门门主,鹰戈,道上唯一和厉倾羽修为不相上下的人。此门派在道上赫赫有名,因鹰戈行事凶残而广为人知。
鹿九天便是鹰五门的大弟子,雪闲则属门中第一大医修!只是与其他弟子不同,平时都在门中重地炼药,极少出门见人。
鹰戈行事狠戾,对自己门上弟子同样不留情,只要犯了一点小错,惹怒鹰戈,下场即是丹元毁损,终生无法修练,故鹰五门的气氛终年严厉渗人,谁都怕一个不慎,得罪了鹰主,下场凄凉。
鹿九天说道这,又愤恨道:“即便鹰主对其他人丝毫耐心都无,可鹰主唯一能容忍的人便是你!因你是门中唯一医修,医修修为高强,故只有你能炼出不少鹰主需要的丹药。故鹰主一直将你当成宝藏,你在鹰五门中,能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年,鹰戈与厉倾羽同属修为八阶,他从侧面消息知晓,厉倾羽即将升上九阶,因无法容忍自己修为被超越,但要阻止厉倾羽进入九阶,唯一办法,便是取走对方修练时的稳定心神之物。仙门中进入八阶以上之人少之又少,一般都会有样属于自己的稳神物件,避免修练中出了差错,走火入魔。
鹰戈审慎思考后,明白稳神之物通常与医修炼药有关,故他下定决定,派出门中唯一医修,也就是雪闲,和大弟子鹿九天一同进入浸雾峰,窃取物件,让厉倾羽无法顺利进入升阶。
于是二人听从指令,经过几个月的思考后,决议假扮成浸雾峰新一批上门的外门子弟。凭借着良好的修为,自然打败其他应试者,被选入其中,第一步棋便这样成功了。
在浸雾峰上的时间,鹿九天不断打听,关于厉倾羽的事情,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有天他听见峰上的仙君烛鹊,对着左执法奚云嚷嚷,说厉倾羽的独峰上有根熏味刺鼻的药炷!他一闻便脑子发胀发晕,厉倾羽却不为所动。
鹿九天听后立觉窃喜,也随即告知雪闲。而雪闲身为高阶医修,一听便知晓不对劲,于是猜测,此物便是对方修练期间的稳心神之物,只要夺走药炷,厉倾羽在升阶途中就十分容易产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