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闻无言地捏了捏他的手, 踩下油门,加入了滚滚车流中。

不管在什么时候, 火车站周围都是车水马龙的。这里永远都在上演着邂逅, 重聚和别离。

夜幕中, 汽车的尾灯散发出的橘红色灯火窜起了各种喜怒哀乐,带着淡淡的汽油味和呛人的尾气,开往城市的各个角落。

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照射在车窗玻璃上,彩色的点和面又反射在宁建国一动不动凝望着窗外的脸庞上。

现在这个时候,北方应该已经下雪了把。

宁建国突然想到。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那鹅毛大的雪片时,整个人都呆住的傻样子,连连长发出的口令都没听到,只是傻乎乎地仰着脑袋,看那几乎是从天幕上往下扑打的白色雪花。

上海很少下雪,即便下雪,江南的雪都是温柔的,湿润的。几乎刚一落地就会化开,被路人一踩,染上各种泥浆水渍,接着很快就融化了。

他记得只有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在打开窗户的时候见到过满弄堂的积雪。那已经是在很深很深的冬天,将近腊月了。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因为那时候建德里家家户户的窗户前都挂着风鸡风鸭和腊肠,宁波老太家门口甚至还有鳗鲞,过年的味道就是食物的味道。

而在这个极北之地的小镇里,不过才十月就下雪了,怎么不让人惊讶呢?

大惊小怪的结果就是连累班长和他一起吃挂落,两个人扫了一个礼拜的猪圈。

第一次见到猪圈的时候宁建国也是一脸惊奇,他从小听老人说的那句歇后语,叫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但是从小在城市长大的他根本就是只吃过猪肉啊。

活得猪他只见过一次——参军前一年,他跟姆妈去三角地市场买菜,正好菜场在举办全市屠宰工大比武。

他挎着菜篮子,站在姆妈身后,看着两个年纪很轻的女人分红协作,用钩子把一头少说也有两三百斤的大白猪从一条甬道里钩出来。两个女人脚下都穿着木托板,高高折起的袖子和裤管下,露出雪白的胳膊和小腿,充满了力量。其中一个短发女子特别的漂亮,红唇齿白,手里拿着一把类似锥子一样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