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北扶着奶奶往弄堂里走的时候, 一路看到画在墙壁上大大的“拆”字。拆字外头还用白色, 或者红色油漆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油漆顺着灰色的墙壁淌落下来, 好似一间间百年老屋流下的泪痕。
奶奶见到之后紧紧地拉住孙儿的胳膊, 闭上眼睛别过头去,说好像看到清明节, 七月半烧给亡人锡箔的时候,在地上画的死人圈圈。
他紧紧地搂住奶奶瘦弱的肩膀, 不住地出声安慰她, 然后一路循着水香婆婆女儿给的地址, 摸到了水香奶奶家门外。
水香婆婆的家真是香,里里外外都透着花香,哪怕是寒冬腊月,靠灰白墙壁的五斗柜上都插着一枝梅花。更不要说整个屋子里外都种满了各式花卉,布置得宛如一个花房了。
因为生病而干瘦到有些脱型的水香婆婆躺在床上,无法抑制的疼痛使她不住地哀叫着,两只眼睛瞪着床头供着的白瓷瓶,眼珠子一转都不转,满屋子的花香都压不住她身上的垂暮之气。
“姆妈,宁家太太来了。”
老太的小女儿打开房门,把宁小北他们迎了进去。
水香老太置若罔闻,依然只是哎哎地叫唤。
“水香,我来了。我来望侬来哉。”
宁老太坐在床沿边,一见到她这模样,止不住地就流下眼泪。
“小姐,是简小姐来了呀。好极,好极了。”
水香婆婆在看到宁老太后,表情豁然生动了起来。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小女儿连忙上前,在老太身后垫了个枕头,好让她直起身子来说话。
“去,给简小姐泡茶。要泡苏州的碧螺春,用放在第二个橱柜里的那套白瓷杯子,快去。”
水香婆婆应该也是苏州人,话语间带着一股浓浓的乡音。
宁小北分辨了好久,才明白她称呼奶奶是做“简小姐”。
呀,奶奶原来是姓“简”的。
宁小北惭愧地低下头。他从来只当奶奶是宁老太,却总是理所当然地不记得她娘家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