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现在还是夏天,奶奶照例上身都是浅蓝色或深蓝色的葛布棉布短罩衫,下面穿着藏青色的丝绵长裤,踩着黑色的布鞋。现在还只是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竖着,在脑袋后头挽了一个紧致的发髻,用一根红木簪子插着。

一块白色的手帕别在胸前的斜襟上,布纽扣上系着两朵香得喷鼻的白兰花,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娇嫩欲滴。

宁小北记得,他奶奶只要一到夏天,都会佩栀子花或者白兰花。

弄堂口拎着花篮的卖花老太跟她相熟多年,每天一早都会用前一天撕下来的日历纸包着刚摘下的,还带着露水的花朵,放在宁家钉在外墙上的光明牛奶箱子上。

一直到老房子拆迁前的那一年,卖花老太过世了,再也没人给她送花为止,这桩做了将近四十多年的老生意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好婆!”

老太太还在絮絮叨叨个不停,突然宁小北大喊一声,然后上前抱住了她。

“好婆”是苏州人对奶奶的称呼。

上海人叫奶奶的方式根据各自祖籍不同而各有区别,除了“好婆”还有“恩奶”,“亲娘”,“娘娘”等等。

宁家到了宁小北这里,已经半句苏州话都不会说,不过称呼奶奶,还是叫做“好婆”。

“好婆,吾老想侬额。”

还没升入小学五年级的宁小北还没有宁老太长得高,抱住老太太的时候甚至还要踮着脚。他搂着老太太瘦弱的肩膀,闻着她发丝间淡雅的扬州玫瑰头油的味道,激动地闭上了眼睛。

“小鬼头,做什么?一大早神神鬼鬼的吓人倒怪。”

宁老太被他吓了一大跳,扭捏地推开了孙子热情的拥抱。

她朝他瞪了两眼,在看到宁小北泛红的眼眶后,本来推拒的手犹豫了一下,摸上了宁小北的额头。

“没有发烧呀……”